朱温大摆宴席,宴请朱暄、朱瑾、胡真。酒过三巡,朱温令奏乐献舞,乐声随即大起,侍妓们翩翩起舞。
朱温有意要在二朱面前显露本领,便悄声对二朱说道:“我去方便一下,少陪了。”朱暄、朱瑾也没在意。
朱温走出大厅,见徐怀玉与王檀、王彦章、董璋、高季昌等数十精骑正在厅外侯命,人人手里捧着一坛酒。朱温说声“出发!”众将士便各自将酒倒在了身上,拍马出城,直向蔡军大营驰去。
此时,大梁的酒宴鼓乐声已远远地传到了蔡军营内,并未想到朱温会亲来犯营。故而,当秦宗言听到朱温前来挑战时还有点不太相信,待披挂整齐来到大寨门口一看,差点没把他气晕过去。只见寨前三十多人,人人盔甲不整,坐在马上左摇右晃,浓浓的酒气,随风吹来,令人闻着作呕。朱温更是两眼迷离,嘴里大叫着:“秦宗权你出来!别,别给本王摆你那皇帝的臭架子!”
李思安则用铁戟挑着张郅的耳朵大叫道:“谁的耳朵长得……结实,出来与我李思安……一战。”说罢,竟作势呕吐起来,眼看着就要从马上掉下来了。
真是欺人太甚!秦宗言大怒不已,率领着数百骑兵就杀向朱温等人。待秦宗言驰至跟前,朱温迎着秦宗言颤颤抖抖地举起剑来,但却被秦宗言一枪将剑击落了,朱温大叫一声“不好”,勒马就跑,其他众将也都拨马回跑。秦宗言哪肯放过如此良机,当即下令追赶。追了约有二里多路,一位蔡将就心中生疑了,连忙提醒秦宗贤道:“大将军,当心朱温诱敌之计!”秦宗贤也有些狐疑,就登上一处高坡四下张望,只见四野平平,并无可伏兵之处,又见朱温等人个个东摇西晃,显见是喝醉了酒来耍横的,如此良机,怎可错过?遂对众将士道:“四周并无密林沟壑,根本就无法伏兵。上天赐予我良机,朱温自己找死,我等速追,定要杀了朱温此贼!”
蔡军此时再无犹疑,纷纷策马急追,又追了二里多路,看看就要追上了,却突然瞧见前面一条壕沟,朱温等人飞马越过后,即在壕沟对面驻马回望。秦宗言猛然醒过神来,急对身边蔡将道:“小心壕沟之内有伏兵!”然而,已经迟了,只见一人突然从壕沟内跃起,秦宗言定睛一看,正是张归霸。只听张归霸一声:“放”!壕沟内又猛然站起数百人来,个个弯弓搭箭!一时间,弓弩齐发,箭如飞蝗,蔡军纷纷落马。不一会,数百蔡军就已所剩无几了。朱温见秦宗言倒在壕边,便令张归霸去取了他的首级,收兵回营。
自朱温离席到重回宴厅,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张归霸举着秦宗言的首级和两大筐蔡军的耳朵说:“报告各位一个好消息,沛王刚刚亲自斩了秦宗权之弟秦宗言,并杀了他的上千骑兵。”
满座轰然叫“好”,朱暄、朱瑾闻听,也是大为吃惊,但朱瑾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手举酒杯道:“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如今沛王离席败蔡军,在下十分佩服!朱瑾敬沛王一杯。”
朱温听朱瑾语气中甚有酸气,忙说道:“贤弟且莫误会,为兄此举,不是有意炫耀,只是想让我军知道,秦宗权看似人多势众,其实不堪一击,明日我等就要会猎蔡贼,此举只在鼓气而已。贤弟乃温侯再世,所至定将摧枯拉朽,建不世功勋!”朱瑾闻听,心中大为受用。
次日,朱温、朱暄、朱瑾、胡真分布诸军,围攻蔡军。朱温命朱珍、庞师古、郭言、张存敬、氏叔琮、徐怀玉、李思安、王檀、王重师、丁会、葛从周、李唐宾、霍存、张归霸、张归厚十五人为“排阵斩斫将”,各率部众奔突蔡军,自己则亲率大军与朱暄、朱瑾分路包抄。
此一仗,双方数十万大军在方圆数十里的平野上来往奔杀,直杀得日光昏暗,血流遍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躯,实在是惨烈至极!蔡军本就士气低落,哪里经得住汴、滑、郓、兖四镇精兵的如此冲杀?不到半个时辰,各军阵势就被“排阵斩斫将”率领的十五都骑兵冲乱了,之后,几乎就成了四镇之兵的屠戮杀场,十余万蔡军命丧当场,二十多万蔡军被俘,秦宗权、张郅只得率残军连夜逃遁,四镇军一直追至阳武桥方才收军。
庆功宴上,朱温对朱瑾、朱暄大为恭谨,深致谢意;朱瑾、朱暄也对朱温大表亲慕之情。三朱于是排列香案,共同起誓:既是同宗,当为同气连枝之兄弟,三镇当相扶相帮,共同进退。
当夜,三朱尽欢而散。次日,朱暄、朱瑾见汴围已解,便各率本军回归本镇去了,接着,胡真也率军回滑州去了。
秦宗权退兵蔡州后,对朱温一直耿耿于怀,时常派人打探汴州的消息,当他闻听兖、郓、滑军已退归本镇后,便命张郅又纠集了二十万大军再次回攻汴州,以雪前耻。朱温闻报,忙令庞师古、葛从周、徐怀玉、郭言等率军或伏于树林之中,或藏身于坟、岗之地,自己则与朱珍率精兵千人珍藏身于一座寺庙后的高岗之上。
不久,张郅率大队蔡军到了。朱温看罢蔡军队形,回头对朱珍道:“蔡军人马众多,又集兵一处,不宜攻杀,必须令其战线拉长,我军方可取胜。贤弟可率寺内兵自后尾随蔡军,张郅发觉后,必然停军。待蔡军停止,你马上后退,千万不要与他厮杀。”
朱珍领命而去,率军远远地跟在张郅大军后面。张郅闻报,果然下令停军,埋锅造饭。蔡军饭罢,突然回军攻击朱珍,朱珍见状,连忙下令后撤。张郅一见,当即下令追赶,如此一来,蔡军军阵一下子就拉长了许多。朱温见时机已到,便发出信箭,命各路伏军齐出,葛从周、徐怀玉直冲蔡军骑、步军接合部,朱珍、张归霸各率本军迎头出击;庞师古则瞄准步军薄弱处,率骑军来往冲杀;郭言领大军分段包围骑军,蔡军一下子就被截为了三段,阵形大乱。
此一仗,蔡军再次大败,又被斩首了三万多级,余者大多被俘。张郅死命杀出重围,逃回了蔡州。秦宗权恼羞成怒,当即把张郅斩首示众了。
消息传出,郑、陕、雒、孟、怀、许、汝诸州的蔡军,闻听蔡军精锐尽失,尽皆恐惧不已,皆纷纷弃城逃遁了。朱温闻讯,当即分派将领前往各镇镇守,修垒葺城,以为战守之备,远近流亡百姓闻讯,皆纷纷回归故土。
汴军连获大胜,按理说,朱温应该高兴才是,然而,自从大败张郅之后,大梁的将士们发现,朱温脸上竟然很少有笑容了,而且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动不动就对将士们大发雷霆。朱珍、庞师古等将领都感到诧异,又不敢直接向他打问,只好去问敬翔,然而,敬翔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告诉他们:“各位稍安勿躁,只管练兵备战就是。”
敬翔自然是知道朱温心事的:自朱温带领一旅之兵来到大梁,四、五年间,战事不断,困危之中,他不但在汴州立住了脚,而且还拥有了十余万大军。既有如此军势,他当然不会满足于安居一个汴州了!此时天下刀兵四起,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趁时扩充地盘,壮大实力,迟早会被他人吞并的。尤其是李克用,他一直扬言要“荡平朱温”,而且他现在正在为打通进军汴州的通路而与邢、洺的孟方立交兵。当此情景之下,西之洛、孟,张全义、李罕之有李克用相助;北之邢、魏,李克用正与孟方立用兵;南面的秦宗权,虽然连遭大败,但实力仍然很强,一时还不能剿除;只有东面的曹州、濮州,就在汴州门前,自然是首选目标。但是曹、濮二州,隶属兖郓,而朱暄、朱瑾刚刚出兵帮助过他,并已约为兄弟之盟,他又如何来向曹、濮用兵呢?
敬翔心中虽已有了主意,但朱温不问,他也不好直说。不过,朱温没过几天就忍不住了,竟主动请敬翔饮酒。酒酣之际,他对敬翔道:“我军此时兵马强盛,粮草充足,当可起兵南下,一举剿除秦宗权,先生看如何?”
“不可!”敬翔回答得很干脆。
“这是为何?”
“一来,秦宗权兵势尚强,攻掠虽显不足,但防御还是绰绰有余的;二来,即便我军侥幸诛灭了秦宗权,但主公用兵的理由也就没有了,若是如此,主公何以筹粮?何以养兵?所谓养寇自重,正是这个道理。”
“难道,我十余万大军就这样坐吃山空吗?”
“当然不可,主公刚好可以借机抢占城池?扩充领地。”
“抢占何地?”
“唯有曹、濮!”
朱温“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拉着敬翔的手说道:“知我者,先生也!不瞒先生,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朱暄、朱瑾刚刚帮助过我,而且还与他们结下了兄弟之盟,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对他们用兵啊。既然先生如此说,想必先生定有计策了。”
敬翔道:“书生是有一个主意,不过,这个主意一说出来,我敬某恐怕将留骂名于后世了!”
朱温道:“成王败寇,智如先生者,想必不会迂腐到顾及虚名吧。”
敬翔沉吟半晌,但终究还是说出了他的主意:“主公可令将士诈逃曹、濮,然后以书信责备朱暄、朱瑾,二人必然回说没有此事,主公即可趁机奏明朝廷、遍告四邻,以抓捕叛兵为名,出兵征讨。如此,就名正言顺了……”
敬翔话音未落,朱温已是兴奋得拍手叫好了,连称妙计,鼓掌赞道:“先生真乃天降奇人也!如此妙计,虽张良、孔明也难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