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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鸦噪（第1页）

郭威抵达陕州后，即召集诸将商议攻讨策略。诸将大多认为长安、凤翔相对较弱，应该先攻取长安、凤翔，唯有左金吾上将军扈彦珂认为应该先攻李守贞，他说：“如今三位叛臣连衡对抗朝廷，并推举李守贞为盟主。李守贞若亡，则两镇将不攻自破。若舍近而攻远，万一王、赵二人拒守于前，李守贞袭我背后，到那时就有大麻烦了。”

郭威认为扈彦珂之言在理，于是，亲率大军自陕州出兵，并命白文珂、刘词率军自同州出兵、常思自潼关出兵，三路并进，攻讨河中。

大军抵达黄河岸边，军士们争相渡河，郭威担心士卒落水，便走到岸边亲自指挥。刚在岸边站下，突然飞来一群乌鸦，在头顶“嘎嘎”“哇哇”地叫个不停，郭威嫌其聒噪，当即后退了十几步，想发箭将乌鸦赶走。他刚刚举起弓来，猛然“卡啦卡拉”“轰隆轰隆”响起一阵巨响，郭威循声看去，只见他原来站立的河岸突然崩塌了，一直塌方到他的脚前！众军士大惊，郭威也有些后怕，良久才反应过来，连忙扔掉弓箭，看着头顶盘旋的乌鸦笑道：“莫不是上天让你们来提醒郭某的？看来，上天都在护佑我啊！若真是如此，则李守贞就不难破了。”

此事很快就在军中传开了，军士们皆认为郭威有上天护佑，三军欣然欢呼，斗志昂扬。也有人暗自揣摩，郭威乃上天护佑之人，莫不是天命所归？

郭威依照冯道之言，对士卒厚加恩赏，与他们同甘共苦，稍有功劳即大加赏赐，小有伤病即亲往探视。军士只要有所请求，皆和言温色地尽量满足；即便有违命之事，他也决不动怒，对于一些小过，能不责罚就不责罚。将士们大为高兴，军心渐渐归附。

起初，李守贞认为，朝廷宿卫军将士大多曾经效力于他的麾下，又受过他的恩惠，何况，士卒们一向骄横，必难承受严酷的汉朝军法。他甚至认为，朝廷宿卫军只要一到城下，必会向奉迎唐末帝李从珂一样的主动奉迎他，他只需坐等就可以了。他万没想到，士卒们竟然会俯首听命于郭威，对李守贞的“旧恩”好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三路大军抵达城下之后，旌旗飘扬，战鼓彻地，士卒们争先恐后，一见到李守贞，就高声辱骂、喧叫，皆高呼他为“辽人的走狗”“负国的奸贼”“杜重威的遗党”……李守贞不禁大为心惊，本来白净的面皮，就更加煞白了。

白文珂率军先进，很快就攻克了西关城，并趁机在黄河西岸扎下了营寨。随后，常思扎营于城南，郭威扎营于城西。不过，郭威见常思并没有大将之才，便找了个理由，让他先回了藩镇。

各军安营之后，诸将皆纷纷请求急攻，郭威却说道：“守贞乃前朝宿将，善斗好战，甚有谋略，故而，才屡立战功。何况，河中城面临黄河，箭楼、城堞完好坚固，我们绝不可轻敌！叛军依城而斗，我军若是硬攻，这与率领士卒自投汤火又有何异？所谓勇气有盛有衰，攻击有缓有急，时机有可行与不可行，事情有后成与先成。为今之计，不如先绕城建造长墙，然后守墙而围。一旦长墙筑成，叛军将插翅难飞！长墙修成后，我军只管休兵牧马，各地源源不断的兵食转运，足可保证我军温饱。待城中粮食用尽，钱财枯竭之时，我等再以云梯火箭围逼，以飞书檄文招抚，叛军除了脱身逃命，还有何路？到那时，即便是亲如父子，也难以互相保全，何况是乌合之众乎呢？至于赵思绾、王景崇，我军只需分兵拦截就行了，根本不足为虑。”

众将闻言，心中皆大为折服。于是，各军从各州发动了二万多民夫，在白文珂等将的率领下，挖长壕，筑连城。不久，连城即建成了，各军随后即搬进连城之中驻扎，就如当年康怀英的“夹寨”一般。如此一来，河中就被真正围困起来了。

郭威又对诸将道：“李守贞过去只畏惧高祖，不敢太放肆。至于我等，他则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认为我等新近崛起于太原，一无战功，二无经验，所以才敢造反。正因为如此，我等才应该以静制动，以磨其锐气、挫其骄气、消其士气。”

自此，朝廷军表面上偃旗卧鼓，好整以暇，暗地里却沿着黄河设置火铺，连绵数十里之长，命步军围守着。同时，郭威又遣水军泊舟于岸边，如此一来，暗地里来往于河中的内外使者、细作，皆被擒获，无一人漏网。至此，李守贞即变成网中之鱼了，河中军士顿感绝望之极。

高从诲自从与汉朝廷绝交之后，北方商旅就不再到荆南经商了，荆南境内日渐贫乏。高从诲无奈，只好遣使者到大梁，上表谢罪，请求进贡称臣。刘承佑看罢表章，不禁拊掌大笑：“这个‘高赖子’真是名不虚传，当初提出绝交的是他自己，如今请求称臣的也是他自己，如此自扇嘴巴，他也真做得出来。”

杨邠道：“我朝正在用兵平叛，没必要和这个‘无赖’一般见识，就答应了他吧！”

刘承佑道：“朕正是此意。”

杨邠当即遣使至江陵，高从诲大喜。

不想，朝廷使者刚离开江陵，高从诲就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势日渐沉重，竟然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他自知大限将到，不得不考虑身后之事了。高从诲共有十五个儿子，他最为喜爱的就是三子高保融，时为节度副使，因此，便决意让他来袭位。

不久，高从诲病逝，时年五十八岁，遗命高保融袭位。

汉朝廷接到高保融奏报，便以高保融为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遣宠臣翰林茶酒使郭允明前往江陵，一为高从诲吊丧，二为宣布高保融袭位诏书。

郭允明自小就在刘知远跟前为小厮，因长相俊俏、为人伶俐，而深得刘知远的宠爱。刘承佑继位后，对他更加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郭允明依仗恩宠，一向骄横惯了，此次出使荆南更是大摆排场，其车辆、服饰、护从俨然如节度使一般。高保融不敢怠慢，自然是倾力接待，不但礼仪甚高，而且馈赠也颇为丰厚。但郭允明仍不满足，竟然遣人去测量江陵城池的高低、地势，就好像要为攻取江陵作战前准备似的。荆人大恐，高保融只好又加送给他大量的金银财宝，请他多多美言，郭允明这才带着十几车财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江陵。

郭允明回到大梁后，刘承佑又把他升迁为了飞龙使。

河中被围两个多月后，城中粮食已经用尽，饿死者越来越多。李守贞忧恐万状，问“国师”总伦道：“你不是说我当为天子吗，眼下连性命都快没有了，如何当得天子？”

总伦十分肯定地答道：“大王一定能做天子，这不是凡人所能阻拦的！但是，眼下灾期未过，大王灾难磨灭将尽之时，才是大王鹊起之时。”

“何时才是灾难将尽之时？”

“大王只剩一人一骑之时，乃是大王灾难将尽之时。”

李守贞仍然信以为真，但他也知道，若没有外兵来救，自己将无异于束手待毙，然而，朝廷军围城甚密，如何才能派出使者呢？最后，他想起两个人来：一位是沈丘人舒元，一位是嵩山道士杨讷。此二人皆为游客，前来拜访李守贞时，被汉军围在了城内。李守贞亲自驿馆去见二人，并将他在大梁的巨量钱财都送给了他们，二人答应愿意帮助他。

于是，舒元化名为朱元，杨讷化名为李平，二人趁夜出城，果然被汉军抓获了，并被带到了郭威跟前。郭威见二人确是大梁文士，就没有为难他们，并遣兵士将二人护送到了大梁。护送兵士回去后，二人即取走了李守贞在大梁的的所有财宝。之后，二人便设法离开了大梁，辗转逃到了金陵，并将李守贞的请求禀告给了南唐主李璟。

查文徽、魏岑皆劝李璟趁汉国用兵之时，发兵北上。李璟遂命李金全、刘彦贞、查文徽、魏岑等率领五万大军救援李守贞。

李金全领命，当即率军北上。行至沂州境内，候骑突然来报，说发现有数百名汉军在涧北，皆是羸弱之兵，请求掩杀。刘彦贞大喜，当时就要率军掩杀。但李金全却颁下严令：“谁再敢说过涧，格杀勿论！”众将大都想不通。日暮之时，汉军伏兵果然四起，金鼓之声震动四野。

李金全得意地对诸将道：“你们看，之前，我军能过涧出战吗？”刘彦贞及诸将大为心服。此时，唐兵已息兵多年，尽皆毫无斗志，更何况河中路途遥远，关城重重，所谓救援河中实乃痴人说梦，最多也就是牵制一下唐军，以缓解李守贞的压力。李璟又何尝不知？他原本就是要试探一下汉朝廷的军力，以堵住査文徽、魏岑等好战大臣的嘴。因而，当李金全的表章到达金陵后，李璟见汉军已有防范，便当即下诏将唐军召回了海州。随后，李璟即致书于刘承佑，请求重新互通商旅，同时又为李守贞说情。汉朝廷知其用意，没有理睬。

李金全不知道，当日在涧北确实是沂州刺史郭琼所布的疑阵，实际上，他统共只有一千多名沂州兵！

王景崇屡屡遣使向蜀主告急，孟昶只好命安思谦再度出兵相救。安思谦率十万大军自兴元出发，行至凤州后突然停了下来，并遣使成都，奏请蜀主先给他运粮四十万斛，然后才可出境。孟昶对左右道：“思谦如此，怎肯为朕进取？”不过，他还是从兴州、兴元给他运送了数万斛军粮。安思谦这才挥军北进，先后于安都、玉女潭、模壁击败汉兵，汉兵节节败退，一直退至宝鸡。

赵晖见蜀军来势凶猛，连忙向郭威告急。郭威大惊，遂决定亲往凤翔督战。临行之际，郭威对白文珂、刘词等叮嘱道：“叛军之精锐，全在城西。我去之后，李守贞必会突围，你等千万要仔细防备！李守贞若不能突围，必将为我所擒，万一被其突围而出，我军也就不能再留在此地了。成败之机，皆在于此！”白、刘二将唯唯称是。

郭威行至华州，就接到了蜀兵粮食用尽、已经退去的军报。郭威心想：安思谦率十万大军北上，竟以粮尽为借口退兵，看来他并无诚心救凤翔。如此，凤翔暂时就不用理会了，只要河中平定了，长安、凤翔之事也必将迎刃而解。显然，当务之急仍是尽早平定河中！想到此，他又连忙折转，急急赶回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