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山桃花观断崖的竹林里,仙风道骨的太微道长坐在石凳上,拿起一颗白子下在了桌上的棋盘上。随后看向了对面的李青莲。
李青莲点头,拿起黑子,看向桌上的棋局,并不急着落子。
知其意思的太微道长摇头笑了笑,对着一旁站着的李楚歌,抬手指向后边的竹屋,“楚歌,你去屋子门后拿着锄头,去到竹屋后第十五棵树前停下,再往前走三步,把我埋在地下的那两坛酒挖来,你李叔叔酒瘾又犯了。”
李楚歌点头,看了一眼棋局,好似要把这盘棋刻在脑海里,片刻后才转身走向竹屋。
李青莲是何等人精,自然清楚李楚歌最后那一眼的深意,看着李楚歌渐渐远去的背影,随后收回目光,抬手,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略微寒暄片刻,感知到李楚歌远去之后,才缓缓开口:
“你说当年的事儿,末帝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太微道长面无表情的拾起白子,落在棋盘某处。声音平淡,但也夹杂着一股沧桑。“权力盖过心智,欲望吞噬人性。世俗之人哪里经得住‘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的诱惑。”
李青莲不再言语,只是自顾自的下棋。好似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方才的一问一答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太微道长也不多言,抬眼看了这位昔年贵为西楚状元郎的后辈,想起了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糟心事,因为一纸诏书,被迫退走前线战事,困在后方深院苦等,可却等来前方战事失利,和国破家亡的噩耗。
一身才情,满腹经纶,却无可施展的境遇。
国破之际独身一人冲进皇宫,想带走心上人的时候,进到皇宫看到的,只是那一袭黄衣,自挂宫阙殉国的可悲身姿。
哎,造化弄人啊。
明明先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把年轻人的自信和骄傲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总归还是走出来的心里的那道坎。
十五年前看到一步一步走上山来的他,一身的傲气全被哀伤所占据,如若不是知道他的打算,他都觉得哪天听到这个年轻人的死讯也不足为奇。
哀大莫过于心死。
太微真人在想,若是当初还是这个男子领兵,西楚会被攻破么?略微思索了一下,又推翻了这个念头,天宁大势所趋,又有儒道两家的支持,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李楚歌一边走路一边数数,终于走到第十五棵树前,看到这棵树和别的树都不同,心想应该就是这棵了。
别的树枝丫都是往外的,唯独这棵是往内的,显得格格不入。
李楚歌抬手摸了摸这棵树,一股凉意从树枝上传来,害得李楚歌一阵哆嗦。
怎么这么冷?这是什么树?
低头看了树下那些落下的花瓣,李楚歌抬手拾起一片,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花香,“原来是桃花。”
说来也巧,桃花观桃花观,李楚歌这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在这桃花观中看到桃花。并不是错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而是在这观中,本就没有一棵桃树,没有桃树,又何来的桃花呢?
这是他在道观见到的第一棵桃树,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棵桃树。可惜,错过了花期,看到的只有满地的残花。
“也罢,唯有来年再看吧。”
少年低语,期盼来年桃花盛开更加芬芳。
少年殊不知,这也是这棵桃树最后一次盛开出桃花了。
有些遗憾,一错过,便是一生。
拾起锄头,在老道士所说的地方挖了起来,锄起又锄落。
——
石桌上的棋局还没有结束,黑白棋子还看不出胜败局势。
李青莲依旧沉默不语,抬手落子,速度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