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田和泉守的眼神开始变了,左手不由自主的搭在太刀上,缓缓一躬身道:“……是!”
周暠大笑道:“原来幕府新参众看到的常御所门西开,可以进出只有将军进入的藏剑室,幕府到底是怎么了?和泉守殿可以回答我吗?”
平田和泉守凝视片刻,忽然笑道:“……果然还是被识破了,周暠殿的聪慧敏锐一如坊间流传的那样令人惊叹呀!可惜您还是离开了鹿苑院。”
周暠呵呵一笑:“贫僧躲在鹿苑院之中,就能保证平安无事的话,贫僧必定会永远躲在寺院里不出来的……大概和泉守预备的后招了吧?火烧金阁寺?”
平田和泉守索性放开心思,坦诚回应道:“在下身负职责没有火烧金阁寺一条,在下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或许吧!三好家还算有点良心……”周暠莞尔一笑,转过身看着瑟缩在角落里的小沙弥,长叹道:“只是贫僧怎么也没想到,吉助竟然背叛了贫僧,名利动人心吗?”
“实在抱歉,时辰不早了,在下要请周暠殿下上路了。”平田和泉守低喝一声:“吉助!”
“是!”吉助浑身一颤,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颤颤巍巍的走向周暠,嘴里念叨着:“抱歉了,殿下!我吉助实在厌恶透了这鹿苑院的生活,我想还俗娶妻生子,我想建功立业传承家门,我想要名利富贵,我不能呆在这小小的寺院里渡过余生……抱歉了!”
周暠怒目圆睁:“吉助。你敢!你忘记这十几年的恩情。忘记这些年贫僧怎么对你的了吗?放下你的武器。贫僧可以既往不咎,放下吧!”
“我……”吉助攥着匕首愣住,发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助的望着平田和泉守,后者心里腻歪的要死,怒喝道:“还不动手!你以为现在求饶就能获得宽恕吗?还不速速送周暠殿上路,好拿你那份恩赏!”
“是……是!”吉助紧紧握住匕首,猛地一躬身坚定地走过去。在周暠面色急变向后退却的空档将匕首刺入他的胸口,大喊道:“抱歉了殿下!我吉助感谢您多年的器重与爱戴,但是今天还请您务必安心的死去吧!抱歉!”
周暠捂着染血的青色缁衣,缓缓后退坐倒在地,嘴里鼻子里不段涌出鲜血,指着吉助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这样做……会被神佛惩罚的……背信弃义之人……是要堕入无间地狱的!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垂死者的艰难挣扎非常痛苦,如拉风箱似的激烈喘息渐渐失去力量,当最后一抹鲜血就着最后一缕夕阳消散之时,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生命悄然逝去,殷虹的鲜血汇聚成一条小径。顺着河边的鹅卵石流入贺茂川,并顺流而下汇如无数细流间涌入大海。
“我做到了……我杀人了!我获得恩赏了!”吉助跪在周暠的尸体前放声大哭:“天国的父亲、母亲!我吉助再也不是那个懦弱的受人欺辱的孩子了!从今日起即将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武士。拥有一千石知行的有力武士!”
吉助伏在周暠尸体上的又哭又笑,全然不顾昔日的恩主充满眷恋的遗憾眼眸渐渐失去光泽,在恩赏面前即使主家死不瞑目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能过的更好那么主君的死也是值得的,或许他会在心里感激周暠勇敢的去死,被被骗出来亲手杀死总比毒杀更稳妥。
平田和泉守抽出太刀轻轻走来,在浓浓的暮色里雪白的刀光放佛照亮河川,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河边的野草,将齐腿的草丛拦腰切开一条倾斜的小径,点点露珠沾在刀刃上转眼间崩散,只有咝咝的切割声隐隐的向四周传开。
吉助似有所觉回身望去,看见平田和泉守背对着天边的夕阳立在他身后,落日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以至于五官相貌也分辨不清,唯有手里那把雪亮的太刀散发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无声的昭示着死亡即将到来。
吉助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悄悄咽着口水紧紧攥住匕首,紧张地说道:“和泉守殿……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平田和泉守的声音飘渺不定,那仿佛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依然立于原地不动:“起来吧!我们该走了,我来做善后……”
“好好!我这就起来。”吉助放下心中的大石,连忙站起来向前走几步四处张望,奇怪地说道:“只有一匹马我们该怎么回去呢?难道我们同乘一匹马回京都吗?这样应该没问题的吧!在下觉得没问题。”
“不……不用同乘一匹马……我还有更好的建议。”平田和泉守悄然走到吉助身后,如蚊蝇之声轻声耳语:“我回京都复命,你下去侍奉周暠殿!”
匹练刀光转眼刺入吉助的后背,随即穿胸而过带出一缕血光,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疼的他全身抽搐,吉助低头看去那沾着血丝的雪亮太刀一点点倒退,慢慢退回他的胸腔消失无踪,下一刻鲜血如涌泉喷洒而出。
“噗通”一声,吉助跪在地上面朝京都的方向像个朝圣者,剧痛摧垮他的理智让他嘶声痛哭,眼泪和鲜血唰唰的流淌下来,吉助痛哭流涕道:“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只想回京都,我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她才十岁……全靠我微薄的例钱活着……不愿意给我知行……也不用杀我啊……”
“因为你做了不该做的,知道不该知道的,所以你必须死!”平田和泉守怜悯的蹲在他的身旁,看着吉助叹息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希望你可以理解!上面的要求是只有一个人可以回到京都,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我死……你有妹妹。我也有妻子和孩子。所以抱歉了!”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吉助急促的喘息着,健康的脸色苍白如纸,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里满是乞求,在身下的洼地悄悄形成一滩血泊,显然已是去日无多。
平田和泉守嗟然一叹:“我调查过你的家,你的妹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纳她为侧室,将来生下男孩将继承你的名字。代替你活下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谢谢你……不能让殿下……等的太久了……我该走了……”吉助的脸上流露者淡淡的欣喜,咽下最后一口气。
……
周暠毫无悬念的死去,觉庆也如期被护送至小泉城,三好义继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接引觉庆,其实就是被足利义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杀给吓住了,生怕这位将军家的嫡流莫名其妙的又死在胜龙寺城,于是早早的派人在码头等着不让觉庆下船,直接调转方向去河对岸的小泉城。
三好三人众气恼家督不负责任,可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迎接觉庆进驻简陋的小泉城。几天好吃好喝的侍奉让觉庆放松警惕,见到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谦卑的表情冷哼一声厌恶的转过脸。
觉庆僧袍未换。依然是権少僧都的打扮,从面相看起来丝毫不像年过三十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目光明亮颇具威仪,盘坐在天守阁里默念一声佛号,淡淡地说道:“说吧!把贫僧诱骗到京都城外所谓何事?”
“我等想拥立殿下担任征夷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