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苏曼都没有找过我,而我也头一次坚持住了自己的坚持,我没有因为难过就去打扰她,干扰她的判断。
从法院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能放松了身体吐出一口气来。一直被我吊在嗓子眼的紧张与不安,随着与对方律师的几轮辩论下来渐渐消弭不见,最后剩下的便只是一定要赢、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没理由不赢的意念。对方律师见是我来而不是渺飒亲自出场一开始很诧异,然后便是无法掩饰的对我的轻视——这很正常,对一个实习期的小律师,他有足够的资格这样做。即便最后我名不经传地来了并名不经传地赢了,他也可以怪罪到百密一疏上去,为我的侥幸获胜再次表露轻视。
中国法系属大陆法系(打着大陆法系旗帜的社会主义特殊法系),所以庭审远远不像平时电视上看到的国外法庭上那样唇枪舌剑满堂惊艳,作为这种小小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在庭审中的可辩护的空间其实很小,有些律师为了讨好当事人,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我想我是谨记了渺飒教给我的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在庭审一结束就受到渺飒毫不掩饰的夸奖——公私分明她一向也是秉持的,我从不怀疑她对我的褒奖掺杂了什么水分。
虽然没有陪我上庭,但在庭审进行到一半后,我突然发现她在旁听席里端坐着。也就是说,我整场的表现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进行,她有足够的资本对我进行评点。
“徒弟,作为赢了官司的奖励,我请你吃饭吧!”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毫不掩饰。
我想了想,“这次官司的钱真的都给我?”
渺飒顿时撇下脸来,“那当然,我说的话几时不作数过?”
“太好了,别你请我,还是我请你吧,谢谢你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没有你,我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赢得这次胜利。”我拍拍手,十万标的的案子,刨去最基本的五千元律师费用,我还可以获得合同约定的20%提成,也就是两万酬劳,作为对师傅的答谢,理应请她吃顿大餐。
“嚯,口气够大的,意思有我没我你都能赢,只是时间问题咯?”渺飒挑我话音,却坚决拒绝了我要请她的建议,她的理由是:“你还欠我那顿饭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还掉的,所以今晚还是我请,不能拒绝,没得商量,这是师傅的命令。”
拿师傅架子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反正共事也不会是一天两天,于是我点头同意了。
渺飒立即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脑子里正静静回想着从前和苏曼的相处时光,被她一问,蓦地便想起那次苏曼住院和我一起吃烧烤的事。忽然觉得好笑,不知道渺飒这样的大小姐有没有吃过烧烤。
“你笑什么?”看到我轻笑,她立刻问我,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我摇摇头。“没。我们去吃烧烤吧,我突然很想吃。”
“哦,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又会故意带你去见vanessa吧?拜托,我真不这么干了。”可能觉得我提出吃烧烤的建议太奇怪,渺飒做贼心虚地解释。“再说我今天真不知道她在哪儿。哎,我带你去吃个好吃的吧?”
“不,我就想吃烧烤。”我坚持意见。
渺飒与我对视几秒,颓然地耸了耸肩。“好吧,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去哪儿吃?”
“跟我走。”
我知道这附近就有个大排档,于是打了车带渺飒一起过去。点了海鲜、烤串若干,又要了一打啤酒。我其实并不贪酒,不过今日作为首次走近庭审的辩论台就大获全胜,也难免俗气一把——庆祝么,总归还是要沾点酒荤。
渺飒总是具备令人吃惊的特质,本来带她来大排档纯粹想看这大小姐出出洋相,没想到却看到她大口喝酒吃肉十分爽气的模样。这下轮到我傻眼了,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官家女孩,竟然能如此迅速地便融入了大排档的氛围——想当初苏曼吃个烤串可真是能把我看得累死。
“你干吗老盯着我看?你自己不吃?”渺飒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仍分神注意到我的盯视。
“渺飒,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这是我自跟她做事以来第一次不叫她师傅而叫她的名字。
她明显怔住了,愣了好几秒才吐出嘴里的虾壳,干咳了声,有点不甚自在地撇开了眼神。
“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她不自在地看看我,眯起了眼睛。“为什么收你做徒弟?”
我摇摇头。“不,这事儿我不感兴趣了,姑且当你看上我了吧。我想知道,你跟苏曼,你们小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