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当日打上裴家骂裴诀时,一开始固然很愤怒,也对裴诀没有丝毫的好感,就算裴诀可能是被陷害的,他也是受害者,一样没好感。
但在确定裴诀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后,他纵仍没好感,也迁怒不起来他了。
所以之后才会放缓了语气,缓和了态度,其实那时候他便存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再与裴诀遇上,甚至结交的心。
他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没考虑过念书以外的事,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书极有可能就念不下去;或者就算他能一直念下去,也如愿中了,后面的路也不可能就此一帆风顺。
是这几个月以来,亲身经历感受过了自己至亲都那般无情无义。
是在经历过顾笙历险,他却连光明正大的为她报仇、讨个公道都做不到,只能借刀杀人之后。
赵晟才渐渐变了,渐渐清醒了。
他光会念书,光书念得好,是绝对不够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他这样寒门中的寒门子弟,就算真能一路金榜题名,没有人帮衬提携,将来又能走多远。
怕是寸步难行,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别人争斗的炮灰吧?
他总得有几个朋友至交,总得慢慢建立自己的人脉,——哪怕一开始很难,他也必须去做。
所以下午在客栈时,就算曹云舒不求顾笙让他向裴诀打招呼,他还是要主动开口的。
裴诀哪怕不是皇室、甚至不是宗室,也不是他想结交,就能结交得上的;裴诀哪怕再不受家族长辈待见,家里嫡庶之争再激烈,他能接触道的人、他现有的人脉,也是他赵晟可望而不可即的。
当然,赵晟有这些想法归有,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功利了归功利,他还是始终会坚守自己的心,始终会坚持做一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我之人的!
顾笙听得赵晟并不为难,甚至已觉得裴诀真心可交,笑起来,“你想着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是对的,有些人必须做绝,有些人却可以留余地。现在看来,裴诀显然正是可以留余地的人,多一个朋友,也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赵晟“嗯”了一声,“越接触就越觉得他这个人真不坏。我之前带他上楼来看房间时,先向他道了歉,上次不该骂他骂得那么难听。他却很大度,说易地而处,他肯定比我更生气,所以能理解我的心情。”
“还说他该感谢我,不然至今他都还是个糊涂虫,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死了都只能做个糊涂鬼。”
顾笙听得缓缓点头:“这么一说,他还真挺通情达理,是非分明的。”
又道,“人也没有骄娇之气,对娘尊敬,对我们这些人也客气有礼,跟传言真的大不一样,跟我想象中那些眼高于顶,只拿鼻孔看人的富家少爷也不一样。说实话,的确可以真心结交一下。”
赵晟犹豫了一下,“笙笙,你……不觉得我功利吗?我乍见他人时,还挺庆幸的,有种瞌睡来了,就有人给我送枕头的感觉,动机实在不怎么纯粹。”
顾笙失笑,“你怎么功利,怎么不纯粹了?你自己的路不靠自己慢慢去铺、去经营维护,等着谁帮你去铺不成?天上可不会掉馅儿饼。烧热灶也没用,你得在冷锅冷灶时就去烧,将来若烧对了,当然最好,若没能烧对,也没什么损失,至少你多了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