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跑了白羽书圣,撕人怪啐了一口浓浓的痰。
“谁要你刚才多管闲事?”他甩手狠狠把我推倒在地,朝着我发怒发疯。可能是因为被一个武功烂烂的小丫头出手相助扫了他威风,因此撕人怪毫无半点感激我的意思:“那个混蛋的文字锁牵制得了我?笑话!他不就靠帮教主写写字装逼么,还野心越来越大,居然想爬到我头上。爬啊,爬啊,你爬几次,我就揍你几次。要不看他对神教还有那么一丁点用处,早就撕他成两半了。还有你!以为我打不过那只爬虫?哈哈,教主传我的神功你还没见到分毫,别以为装扮成我的救命恩人就会放过你。”
愤愤不平的怒火烧上我心头,好意救他却不领情,不管他跟白羽书圣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都不该算到我头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救你又没要你感谢,你莫名其妙骂人真是无礼。”我极力争辩,发泄着不满的情绪。
“哼哼,再多管闲事,我保证把你四肢都撕下来的时候,你还不会断气!”他狂叫着威胁我,高压政策叫我不敢在还嘴,撕人怪本就相貌丑陋,发起疯来更是比任何一种猛兽都要吓人,就刚才那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渗入我皮肤似的,割着埋藏在皮下的血管和骨头,叫嚣着堵住我的嘴,让我不敢再反抗。
他张牙舞爪,终于转过身来,正面脸对着我。
与他面对面站立,我才真正注意到撕人怪的扭曲相貌。
长叹一口气,面前这个生物造出来,大概就是为了撕人和恶心人……
撕人怪脸上最惹眼的地方就是一对布袋似的吊吊眼睛,眼皮厚得比沙皮狗脖子上的皱纹还多,挤压着坍塌下来,挡住了他大部分视线,因此只要他不有意睁眼,是看不到眼前景象的,也就是说,他的整片世界都是黑色,永无止境的黑色。
期初变成这幅模样,他有时还会试着睁开眼睛去看,去感受光芒的存在和温暖,可眼皮部分没有肌肉力量的支撑,他一身彪悍的劲儿无处可使,说白了,叫他抬眼皮睁开眼,比让他横空拔起一棵大树还要费劲。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在黑暗中捕食,在黑暗中夺取任何人性命,鹰爪一样的手就算没有目光的指点,也能一撕一个准儿。现在,他那一双丑陋的眼睛闭着倒也自在,至于作战中的敏捷身手,则多半得益于比狗还灵敏的嗅觉和准到可怕的直觉。
“你还是要变成松果的。不过在杀掉你之前,我真想看看你的模样。”他忽然咧嘴一笑,嘴角扯的很宽,直到耳朵根下,一口锋利的兽类牙齿和鲜红的牙冠叫人毛骨悚然。
“你是龙女?那我得好好看看你的模样。有龙头还是龙尾?还是长了一身的鳞片?嘿嘿,比我还丑?”
我拼命摇头,拼命要推开他。
“除了教主的样子,我这双眼睛还没见到过第二个人,你死在我手里之前能被我看上一眼,应该觉得荣幸啊。”
撕人怪指甲尖尖马上就要刺穿我的眉心,这下我可躲不了了,与此同时额上一阵酥麻,我两眼一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缩小,挤进了一个该死的松果……
我挣扎着想要逃离,无奈猎物夹的气力太大,他的皮肤有着爬行动物一样的湿冷,触碰上去还有些尸体的感觉,他明明是浑身肌肉的,可随便用手指一戳,皮肉就会跟棉花一样陷下去个坑。要问撕人怪一身怪力蛮力源自何处?那是跟千面之神传授给他的神功有关,在施展神功的时候,他一身软绵绵的皮肉可以变得比岩石还坚硬。
我奋力要转过头不去看他未知的恐怖眼睛,可不自由主还是被一叠肮脏眼皮下面那通向内心的窗口吸引,不管有多肮脏多恐怖,都想要看个究竟。
在我的猜想中,他的眼睛一定是浑浊不堪的,如同街角的垃圾。
然而我错了。
他的眼睛出人意料:黝黑深邃的瞳孔放的很大,把眼白挤到两边,跟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样,瞳孔里面的一汪水像是由绝世孤立的冰川融化形成,清澈、深暗、死寂,封锁着儿童眼中的纯真和好奇。
如果忽视恶心人的眼皮,他的眼珠子还是很漂亮的,出乎意料的漂亮。可再漂亮也是死的,是木然的,是呆滞不动的,被厚重的层层眼皮遮盖许久,他已经不适应外界哪怕一丁点儿的光线。
他就像只能游行在夜间的生物,蝙蝠、爬虫、鼹鼠,视力已经退化,长时间把瞳孔暴露在阳光下,会被灼伤。
但是他没有迅速合上眼睛,也没有模仿行走在烈日下的猫,把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他眼中的冰川水倒映出我的模样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瘦弱小女孩,那一瞬间,我看到一汪百年冰川融水里泛动着微波。
我只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可能是被他撕成两半,可能是变成挂在树上千万个松果之一。
忽然,我听到他用不可置信的声音试探着问我:“你是……奉卓姐姐?”
我的灵魂已经有一半儿飘出身体,大约是已经到了冥界,遇上个生前认得的鬼魂吧,我这样想着,虚弱地应了一声:“是谁喊我?”
得到确认,撕人怪的眼睛睁得更大,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厚重的一坨眼皮,可惜胳膊上、腿上和胸脯上的肌肉都帮不了忙,他那发际线超高的宽阔额头已经皱成了一团,整个头皮都在使劲,试图再把成堆的眼皮向上抬起十分之一寸,他面部骨骼尽力向下拉伸,可每拉伸一点,眼皮就跟着垂下来一点。撕人怪情急之下松开紧卡住我的手,一块儿帮着把眼皮抬上去,将眼睛扒拉出来。
此时虽不是正午,空中太阳还是比较猛烈。我看得到闪亮的光线针一般刺入他双眼,他眸子中的百年冰川水像是被倾倒了黑油,在高温下燃烧起猛烈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