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们便两清了。”他说。
荔知看着他手掌里的药瓶。
“好。”
她收下药瓶,立即倒出一粒喂给荔香。
荔香不愿吃荔知求来的药,荔知罕见地态度强硬,捏开荔香的嘴,硬是将散发着药香的褐色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神丹刚来荔家那会,荔知用同样的方法逼它吃了无数药丸,硬生生将它从满身溃烂的小黑狗养成了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喂药这回事,荔知已经驾轻就熟。
荔香没有太多的力气反抗,在和荔知的抗争中最后输掉,不得不咽下小小的药丸。
似乎是药真起了作用,荔香干瞪荔知许久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我不会感激你的……”
荔知将她的头抱到自己膝上,轻轻抚摸着荔香干枯发黄的头发。曾几何时,它们也是三千青丝。
“你不用感激我。”荔知说。
“如果……如果你那晚没有睡得那么沉……”荔香喃喃道,“一切……一切就会大不同。”
“……”
“如果那晚……和她睡在一起的是我……”
烈火般滚烫的悔恨和自责腾跃在荔知的肉体凡身中,使她几乎忍不住呻吟出来。她紧紧地咬住双唇,沉默地任大火烧焦她的心灵。
如果那一夜,她没有睡得那么沉。
无数次夜不能寐的时刻,她凝望虚空想的都是这一句话。
她不敢再失去意识,进而变得害怕睡眠。只要可能,她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她害怕睡去,又失去什么,更怕睡梦中看见双生姊妹临终前最后的表情。
恐惧,绝望,孤独无助。
还有她身下大滩大滩的血,浸湿整张锦被的血,沿着被角一直滴落到脚踏上的血。
她双生姊妹的血。
她是如此爱她,可是现在,一听见她的名字,一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灵魂就要在剧痛中寸寸碎裂。
她不敢再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
每当这时,她就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的愚蠢,恨不得将自己也食肉寝皮。
“但其实……”荔香说,“我知道……我只是在迁怒于你。荔夏的死……不能怪你。”
“……”
“荔夏……那么健康。和我一起爬树的时候,比我爬得更高更快……她那么健康……从来没有生病,怎么会突然……出血而亡……”荔香露出一抹迷茫,“荔夏的死……分明有蹊跷,有隐情……可是,父亲,兄长……所有人都支支吾吾……”
荔知抚摸着庶妹的头,眼中隐有水波似的光芒摇曳。
她用一种冷到极致,只剩平静的声音说:
“我不会让她白死。”
荔香含着泪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我向你保证。”荔知说,“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让这件事真相大白。”
“我还能好起来吗?”荔香问。
“当然。”荔知说,“你吃了药,已经好多了。等再睡一晚,明日就又活蹦乱跳了。”
荔香半信半疑,疲惫的眼睛渐渐垂了下来。
“明日……你一定要叫醒我。”
“……好。”
寒夜之中,细雪飞扬。
几棵孤零零的树木伫立在荒野上,风一吹,经霜的枯叶猝然脱离,舞向虚空之中——
像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