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翼一目十行,快速将正亲町名义发的檄文看过一遍。微笑着递给岛津义久。
岛津义久也精通汉学,看罢露出轻蔑之色道:“这‘试看今日之日本,究竟为谁家之天下’是抄的《讨武瞾檄》吧,还真是羞耻呢。倒是羽柴秀吉的风格,他一贯不要脸,好词儿也要偷。”
“如今天下武家,谁能听这檄文摆布!北条氏政是一定不理的,柴田胜家不给他使绊子就算好的。至于德川家么——这老狐狸猜不透,但要让他为王前驱绝计不可能。”
“至于剩下的毛利家、长宗我部家等,已经闻风丧胆,哪里还有胆子放对!这几张纸,只好用来如厕罢了。”
立花誾千代虽然未见檄文内容,但黄仲拙说是日本国王檄文她却听得清清楚楚。此际听岛津在凌云翼面前对天皇毫无尊重之意,真把“义理”视为无物,脸色苍白,第一次对自己轻率出使感到些后悔之意。
两人交谈期间,立花誾千代仍跪坐在下,静待凌云翼发落。凌云翼与岛津义久交流几句,转头对她道:“誾千代,汝奇女子也。本帅本来意动,但此檄文一来,却无法答应你了。”
说罢,示意亲兵将檄文递给立花誾千代。誾千代见檄文中号召天下武家抵抗明虏,脸上先是激动的潮红,随即想到檄文一至,大友家万无幸理,又满脸煞白。
凌云翼道:“立花家虽只剩下孤女赘婿,但你小小年纪,忠义之心气贯虹日,本帅悲悯之。你回去告诉大友宗麟,除立花家之外,其余大友诸家臣,限明日日落前出城面缚归降。至于大友宗麟和其子大友义统,交出首级,大友家其余人等我都要带回京师献俘阙下。”
说完,凌云翼一指立花誾千代手中檄文道:“吾本意只是让大友宗麟跪地服罪,交出大友义统的人头即可。但日本国王檄文一至,若不把大友家击为齑粉,大明军威何存!你把檄文也带回去吧——非是本帅心狠,造化弄人耳。”
立花誾千代脸色毫无血色,不再废话,俯身欲行礼。恰在此时,大帐外又有人报进,进来的却是消失了小半天的张元勋,手中拿着信封和信纸。
凌云翼问道:“这又是什么?”
张元勋脸色古怪,行礼后回禀道:“日本国王发的文书,又来了一份。”
凌云翼没听清,直接打断道:“已经抄得一份在此,本帅已经看过了。”
张元勋脸上表情越发古怪,回禀道:“是,这是第二份,追着第一份来的,听来人说是加急直送给大帅的。”
凌云翼听了,一抚颌下长髯,端起大案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微笑道:“递上来看。”
待接过第二份文书,凌云翼才看了开头,扭头一口茶直喷出去,喷了坐在帅案侧下方的岛津一脸。随即放下那几张纸,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对岛津连说对不住。
岛津默默的用袖子把脸擦干,好奇道:“这写的什么?”凌云翼笑的不行,示意他拿走自己看。岛津接过来看时,见上面第一列写道:
“日本国王百拜上国钦差凌云翼足下。。。。。。”
仿佛一只小公鸡被捏住了脖子,岛津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适才看《讨明虏檄》慷慨激昂,玉碎之意昭然,日本凡有忠君之心者见之,无不心动神摇。没想到急转直下,不过一炷香工夫,天皇谢罪表就跟来了!
“吾国壤地褊小,慕汉大受封,不绝于史。《三国志》、《后汉书》、《北史》云:‘其后并受中国爵命,江左历晋、宋、齐、梁,朝贡不绝’云。”
开宗明义,我们日本国受中原皇帝册封是正常滴,一直以来都如此!
岛津义久一口槽不知从何吐起,又见其上写道:“汉孝武皇帝灭朝鲜,日本使驿始通于汉。至光武中元三年,使人奉贡朝贺,上国赐我国印绶。”
“魏景初二年,遣南生弥等诣郡,求诣天子朝献,太守送诣都,乃以金印紫绶封为亲魏倭王,使者等并拜中郎校尉,假银印青绶,劳赐优渥。”
“平始八年,遣使因献男女生口,贡白珠、异文杂锦。。。。。。”
拜表之中,从汉、魏、晋、梁、隋、唐、宋、元一直往下梳理,没有一个朝代落下,反复论证日本国一直对中原王朝很恭顺,我们的合法性都来自于朝贡和册封——一直讲到明朝。
“国朝洪武四年,怀良亲王遣僧祖朝贡。至三十五年时,诏定为贡期,此后十年一贡。及太宗嗣登大宝,吾国国王嗣立,皆受册封,自是或二三年,或至六年,贡无定期,皆诏至于京师,燕赏优渥,稇载而归,是以其贡而去也,往往各道争先。。。。。。”
岛津义久目瞪狗呆,对万世一系的天皇家能够整理出来这么多史料感到震惊——这得花多大工夫呀。这是从凌云翼登陆日本时就开始准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