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失踪了。
这一次,刘子毓几乎是笃定式地觉得,她这一走,将永永远远不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会失去她,永永远远地失去她……
位于京城北郊的一处半山腰上,一座黄瓦金顶的寺院古刹巍峨雄壮地耸立在那儿,它叫皇觉寺,是当朝举世闻名的皇家寺院。
夕阳偏了西,余晖像如缎的绢纱层层笼罩在这座皇家寺院的四周。柔止斜垮着个包袱,转过一道又一道的竹林山路,拐了弯,踏上最后一层石梯,掏出绢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气踹吁吁地站定了脚,来到了这座禅院的大门。
“娘娘,咱们就这样出了宫,只言片语也不留,陛下若是找不到您,肯定会很着急的。”她的侍女蕙香一路陪伴跟随,这一路上唠唠叨叨,说的左不过是这两三句话。柔止淡淡道:“记住了,出了门,得叫夫人,这娘娘的称呼要改一改。”
蕙香点头“哦”了一声,终是不再言语。这时,柔止手中的门环扣响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开门走了出来:“……二位女施主这是?”双手合十,看了看柔止手中的布包,又打量打量她表情,淡淡的表情透着些许冷傲。柔止颔首也向他施了个礼,道:“我想见见这里的灵澈禅师,请问小师傅可以帮忙通传一下吗?”
灵澈禅师,又称灵澈普济法师。他是这里的第八代主持,十岁出家受戒,早年游历,永乾二十九年加封为“皇觉普济仁慧国师”。柔止见那小沙弥只冷着眼将她上看看,下看看,也不吭声,便又急忙解释道:“我知道灵澈禅师是不能轻易见的,但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他看了就会知道,烦小师傅帮我转交一下,可以吗?”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封信,小沙弥伸手接过来,看了看,半晌,才阿弥陀佛一声,道:“那好,既如此,贫僧就为女施主传个话,二位施主请稍等片刻。”转过身,将院门“砰”的一关,瞬间消失在两人眼前。
“他们佛家不是讲究什么平等吗?”蕙香气得咬起牙来:“何时这臭和尚也这长了一双狗眼睛出来?娘娘,你要是亮出自个儿的身份,奴婢看他还敢——”
“你且消消气吧。”柔止道:“这里是皇家寺院,行事自然比别处不同些。”
两个人就这样说得一阵,这时禅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仍旧是方才那名小沙弥,这次却换了热情颜色:“二位女施主,灵澈大师说待他讲完经课,自当扫榻接迎,所以在这之前,还请二位施主先随小僧去偏殿休息休息,施主,里面请——”
“这态度变得可真够快的。”蕙香翻着白眼轻蔑哼了一声,“若是娘娘不拿出这封信,恐怕今天咱们非得在这儿吃闭门羹不可。”
柔止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垮过门槛,只随着那小沙弥往偏殿方向走去。
皇觉寺的偏殿又叫万善堂,堂前种古柏松扬,一排排绿荫环抱,更添肃穆。柔止等得一阵,不多时,果见一群僧人正迈着整齐统一的步子,一壁嘴里诵经,一壁往门槛外走出。柔止慢慢从石桌旁站起身,眼见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想了想,双手合十向堂内走了进去:
“素闻大师久修梵行,妙智圆通,经您指点的众生不计其数,所以,本宫慕道心切,不为别的,只想请禅师佛心指点一二,也不枉本宫来这一趟。”
殿内佛香袅绕,几盏长明灯在龛前寂寂燃烧。像是刚诵完经讲完座,待众僧们走光以后,偌大的佛堂就只有一名老僧正于蒲团上盘膝打坐。老僧看起来有八十岁的寿数,闭着目,长眉疏髯,手捻佛珠,柔止说了好一阵儿,他才缓缓睁眼,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老和尚第一次见到娘娘时,娘娘还只是襁褓中的一个奶娃娃,没想到,岁月流转,转眼就是二十八载的光阴了,可叹,可叹!”
不错,这国师不是别人,正是柔止刚出生时、路过她家门口讨水喝的落拓僧人,岁月流转,光阴飞逝,现在,小女婴已经不是小女婴,她不仅长大了,还一语成谶,成了他口中的皇后国母。
柔止不免大吃一惊:“大师,您——?”
灵澈倒也并不解释,只神态蔼然牵牵袍袖,示意她座:“老和尚接到娘娘的书信正在开堂讲经授课,让娘娘久等,是老僧的失礼之处。不过,看娘娘满面风尘怠倦之色,又在信里嘱咐老僧不要泄露娘娘的身份,所以,老僧在这里斗胆妄猜一下,娘娘此番前来,定是有什么心志难纾之事需要到鄙寺化解一二……阿弥陀佛,老和尚虽然佛法修浅,但有句话还是想告知娘娘,咱们禅宗有句话叫做‘平常心即是道’,不管是佛也好,人也好,心逆则怒,心顺则欢,所以老僧还望娘娘能够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这才是咱们禅宗的最高境界啊。”
“大师警语,本宫自当铭记在心。”柔止表情虔诚礼了一礼,打量四周,然后在旁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来。灵澈点了点头,又道:“佛道一家,八卦相生的道理原都是一样,如今娘娘心中既有烦难之事,老僧倒也不好多问。不过,娘娘既然到了鄙寺,不妨随手写下一字告于老僧,容老僧猜猜,看看能否猜中娘娘的心事?”
蕙香在石桌边无聊玩着手上的扇坠子,一个小沙弥端了托盘为他二人奉来佛茶,柔止伸手接过一盏,颔首道了声谢,想了想,便就着茶水用右手食指在瓷盏里蘸了一点,然后在墨砖地板上重重写了一个“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