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鬓微热,我头脑中蓦地一懵。
他待我好,我不是不知。我喜欢他,他大约也感受的到。只是为何要这样挑明,彼此含含糊糊地装傻充愣,不是很好么?
我是大齐的皇后,连大辽的鹰王都能一眼认出。他是近襄侯,皇上的堂妹夫,亦是人尽皆知。我有孩子,他也有对萧琳的承诺。我们之间,又怎么可能?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先帝和母亲。只是眼下,我比他们更加绝望。起码他们门当户对青春妙龄,起码他们还有那么些微茫的期许。
“可是我看你,却并非是那样完美。”我缓缓道。
他脸中的血色渐渐消失:“我从不完美,但你若肯留下,我便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我兀自一笑:“你知道方才我在想什么吗?”
他摇头,我接着说道:“我在想窦将军临死之前跟我说的话,他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走到我母亲当年那一步,万万不要学我母亲。”我看着他,自言自语,“你一定不知道是哪一步,对吧?”
“如何不知?”魏瑾淡淡道,“当年你母亲和先帝弃荣华富贵于不顾,只愿彼此相守。虽然先太后着力封锁消息,但是风言风语还是不免传出。”
我吃了一惊,他竟会知道。从小到大我都从未听说过,他是如何知晓的?若非母亲在我入宫前告诉我,我甚至想不到她会同先帝有什么。
魏瑾仿佛明白我在疑惑什么,便轻轻道:“风暴中心往往是最平静的地方,你生于周府自然不知自家的闲言碎语,外府私底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议论。”
我颔首,说:“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这样的话。窦将军临走前我便答应过他,这辈子绝对不要像我母亲一样,做困兽之斗。”
魏瑾靠近我两步,望着我问道:“守备将军的话,你真的理解对了吗?你母亲当年有勇气同先帝一走了之,却没有勇气同先帝携手走到底。他不要你走和你母亲相同的路,到底是不愿你对抗皇权,还是不愿你轻易放开自己的幸福?”
我后退两步,茫然的摇摇头。
母亲当年走或不走,其实都落得了一样的结局。嫁与父亲,郁郁终生。她此生唯一的变数,在于如果当初她肯坚定自己的心,追随先帝海角天涯,如今的情形,会不会好一点?
会吗?
会的。
彼此真心相爱,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对方。天凉了,可以互相添衣。天热了,银杏树下乘凉。早起煮饭烹茶,傍晚坐看夕阳。春夏郊游踏青,秋冬围炉下棋。这样的日子,比起宫中乌烟瘴气和萧琰的诸多猜忌,不知好上多少倍。
然而我终究做不到放弃所有,只为了拥有他。他有他的族人,我有我的母家。面对皇权无论是当年的先帝和母亲,还是如今的我和他,都不得不臣服屈膝。
皇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权力,竟然如此至高无上!
“暄儿,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我斩钉截铁答道,“本宫纵为皇上不喜,但皇上未曾废后,本宫依旧是正宫。侯爷是外臣,本宫的闺名,实在不该是侯爷唤的。”
魏瑾神色喜怒难辨,他看着我问道:“你何必如此?”
我硬着心肠说:“自然是为了侯爷和本宫自己。暄化小城,一切从简,但是在有心人眼中不是这样。为了侯爷和本宫的清誉,以后彼此还是注意一下吧。”
他的脸色愈加惨白,轻叹道:“既然这样,天色已晚,皇后娘娘早些安歇,微臣告退了。”
他欠身拱手,谦卑的礼数一如在宫里的那些年。
我心中一痛,看着他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去。
那年陈玉华舞剑,温恪贵妃作梗,宝剑脱手向我飞来,是他用手握住剑锋,将我救下。
去年萧琰弃我而逃,兵荒马乱之中,是他带兵前来,把我接到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