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祖母养祖父一辈子节俭惯了,就是每日吃食都甚少大鱼大肉,如今几乎将所有家当给她,所谓不过是晓得她在沈府过得举步维艰,更明白没有母亲庇护的她在沈府,只能揣着钱才会有底气。
沈南宝长吁一口气,按捺着胸中沸水似的情绪,挑起了窗上的垂帘,帘子掀起的一瞬金光刺进来,恍惚看到了从前,她倚在养祖母的膝头上,由着养祖母替她扎小辫子。
养祖母一面辫一面夸道:“宝儿的头发真好,乌黑亮滑,像是一匹缎子,以后定能嫁个好婆家。”
她便扬起头,撅着嘴下诺,“我听说新娘子成亲要梳篦,到时候祖母便给我梳罢。”
祖母嗳嗳应好,她那时还小,看不出祖母笑容背后的怅惘,只一心念叨着要成亲要嫁人,长大了要好好赡养祖母。
只是如她所说,她长大了,却没在他们跟前尽孝了,他们并没因此恼怒,还一心担心着她,就如他们时常念叨的那样,我不期待宝儿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好。
仅仅是这样小小的心愿,她都不能办到。
她都这么大了,还让他们操碎了心。
沈南宝一霎哭了出来,忙忙拿袖拭了一把,却拭不尽,掖干了眼梢,那泪又从眼尖淌出,索性拿手捂住脸,顺势在一片光里枯坐下来,呜咽便从指缝间倾泻而出。
她一向静持端稳,就是旁人拿各话堵她,她也似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一番轻淡淡模样。
或许也正因此,坚硬如冰的心,需得用温情来泡,才能泡得这般一塌糊涂,能叫人痛彻心扉的哭泣。
风月见得心里直打突,急忙忙去劝哄她,“姐儿,您莫哭了,要是遭老太太老太爷他们晓得了,心头定也难受。”
正劝慰着呢,方官打了帘子进来,便瞧见这番景象。
大抵没见过哭得这般伤心的沈南宝,所以方官怔在了那里,半晌才缓过神来,去打了盆水,将巾栉丢在水里翻江倒海的一番,然后搅干净捧到沈南宝跟前。
“姐儿,用温温的水热热眼眶,这样才不至于肿。”
她没说其他,沈南宝却明白其中意思,忙拿过来搭在眼上。
烈烈的阳光就在一旁照耀,加剧了眼眶的热度,那凝成冰的泪仿佛也被融化了下来。
沈南宝就在这样仰脸的动作嗡嗡地道:“倒叫你们看笑话了。”
二人只嗐然,一人说一句,终是把沈南宝劝住了,但因二老生起的急切却没按捺下来,她望住方官。
“我本不想劳烦他的,不过我还是担心,我养祖母养祖父年岁大了,我不想因我的执念叫他们离了京畿,也不愿因着我镇日活得如履薄冰,遂想请求你替我捎给你主子一句,叫他替我看顾着养祖母养祖父,若是能够,我必万死不辞。”
方官便笑,“姐儿言重了,小的这就去办,这事也不是什么极困难之事,主子定是愿意的。”
沈南宝一径点头,将冷掉的巾栉又往水里搅了一番,盖在眼上。
风月这时才问:“姐儿,给容小娘准备的礼品买回来了,咱们多久去?现下么?”
沈南宝摇了摇头,“现下还太早,擎等上几日再去。”
风月也不问她的深意,只点点头,将院子里的懿筐收进了屋里,伺候着沈南宝一双眼稍稍和缓了些,这才替她劈线,随她一块做起了翬翟。
就这么过了两日,沈南宝照旧晨昏定省,见着沈南宛一双眼窝深陷,愈发精神不济的模样,便晓得火候差不多了,遂提上先前早就买办好的礼品,去了沉香轩。
去得不巧,在甬道上迎面碰到了彭氏和沈南伊。
沈南伊今个儿穿了条金泥裙,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插金带宝,恨不得把自己装成个多宝阁,让人一看就觉得贵气逼人。
沈南宝还是那样素面朝天,持着一副温婉细腻的笑貌朝她们屈了屈膝,“母亲,大姐姐,你们今个儿是要去哪儿?打扮得这么好看。”
沈南伊正看她靥边相称的梨涡不爽,听到这话,反倒目光微微闪烁,含含糊糊地道:“我们去哪儿用得着你管么?反倒是你,提着这一懿筐的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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