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听到父亲和医生的对话。
“虽然不知道太太遇到了什么事儿,但通过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来看,是心病。我没有办法用药物来医治,如果真要控制她现在的一些……伤害自己或者他人的行为,除非让她持续沉睡。但这对她的健康损害很大。”
“心病吗……”
穆卓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并无惊讶。“那就暂时让她沉睡吧,或许缓一缓,就想通了,会好起来。”
乔曼在噩梦中一遍一遍的轮回。饥饿、孤单、欺骗、仇恨、逃亡、生死。她在短短的半个个小时内,似乎又将自己这四十年来的人生经历了一回。
原本五个小时的药效,她半个小时就自噩梦中惊醒过来。
房子里的窗帘都被放了下来,四周很暗。乔曼疲惫的,缓缓的张开双眼,就看到直直立在自己床头的女儿,那样一张狠绝萧杀的脸,眼风嗖嗖看住自己的时候全是刀子。
乔曼以为自己还沉在噩梦里,重重的呻吟一声,用力闭眼,再次张开。小格的那张脸,依旧近在眼前,一如方才的狠绝凌厉。
“妈,你是不是刚才做噩梦了?”苏小格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却冷的似乎不带一丝温度。
乔曼脸色依旧苍白着,细细的手腕,双手用力摁住额角,皱眉说:“我没事,你去吧。”
“妈,你还记得吗?我爸爸当年是怎么死的?”苏小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着母亲猛然抬头,惊惧的双眼看住她的样子,缓缓的说下去,“心脏病,猝死。”说着话,摊开掌心,将手上的碎屑抖落在乔曼的头上脸上。“你也忘不了的吧,所以才会在噩梦中一遍一遍的惊醒?”
乔曼缓缓的起身,扬着那张苍白的像鬼的脸,一双眼悲哀的望住女儿。看着女儿因为仇恨而睁红的双眼,慢慢的,将她洒落在自己身上的纸屑捡拾起来,一点一点放进嘴里,艰难下咽。
“你吞了这东西,也掩盖不了你杀了他的事实。”苏小格冷眼凝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里挤出来。
“他是我杀的,你就……”
乔曼大概是被那纸屑噎住,低头狠狠用拳头一下一下砸着自己的胸口,说:“你爸爸,是我杀的。”
她看着女儿因为痛苦,而慢慢的蹲下身体,又慢慢的起来。焦灼的猛然抱住自己的头,胡乱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自喉咙里迸发出凄厉的连绵不断的尖叫。
“啊……啊……啊……”
睁红的一双眼,没有眼泪,却盈盈的,似要流出血来。
穆卓轩和穆启然闻声慌忙自楼下奔上来,就看见乔曼手指指着门外,冷声冲苏小格吼,“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家门,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小格……”
“小曼……”
两个自门外冲进来的男人,各自叫着心上人的名字,眼底皆是惊讶、心疼。
“小格,小格,小格……”穆启然蹲下身来,和她视线平齐着,将小格半拥在怀里,双手用力想要将她那双胡乱撕扯自己头发的双手给阻止下来。
她这样痛苦的样子,让他心疼的无法自处。一把将她的脸,按向自己肩头,那凄厉的尖叫声渐渐收住,变成发自喉咙深处的呜咽声。细小的,一声一声。受伤了的小兽一般的,蜷缩着身体。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盯着乔曼的目光却依旧凌烈如同冰锥。
乔曼依旧如同傲慢的女王,微仰着头,垂视着蹲在地上的女儿,轻启薄唇,又一个,“滚……”字,自她失血的唇齿间蹦出来。
“启然,快将小格带出去。”穆卓轩打量着乔曼的脸,回头对儿子说了一句。
穆启然闻言便,“呼……”的一下,双臂夹着苏小格起身。“放开我。”苏小格突然说,声音沙哑低沉。抬了头,凝视着乔曼的脸,微扬着下巴的动作,和她的母亲一样倨傲倔强。
“我永生,都不会原谅你。”转身走,脚步很慢,却依旧趔趄。
这里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带走的。苏小格抬脚直直走过去,一把掀开屋门。八月的天气格外的炎热,热气自门外奔腾着汹涌上来,一脚踏出去,就像走进熔炉。浑身的精气神儿都要被阳光榨干了一样的炽烈。
晰然恰好回来,下了车,自外面奔奔跳跳的跑进来,满脸的笑,看起来格外开心,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老远就冲着苏小格晃。苏小格直觉的眼前一花,浑身的劲儿都被抽干了,脑袋一沉,身体便虚虚栽倒下去。
这里没有她能带走的东西,出门没有她可容身的地方。
这里是穆家,她是苏小格,踏出这个屋门,她便一无所有。没有了父亲,也失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