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胡生的牢房时,孟少卿有些厌恶地掏了掏耳朵:“吵得很!”
苏叙白走到孟少卿身边:“你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这么走了?”
“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有什么可问的?”孟少卿笑了一声,“你看他那副样子,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是在为了和他一样的寒门子弟争取了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公平!”
苏叙白慢慢走着:“世家与寒门的确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们三岁开蒙,读书习字向来都是最好的老师,我们的起点比他们高很多,更何况世家之间大多有姻亲,互相帮助扶持也很寻常,而寒门子弟在朝堂上没有依靠,孤苦无依,也的确辛苦!”
“所以啊,我们的这位郝大丞相,就是抓住了寒门子弟的这种心思,对外扬言,要做他们的靠山,做他们在朝堂里的依靠,让这些读书人,为了他的世家梦埋头苦干,说到底,只不过是他太懂人心罢了!”孟少卿冷笑。
“其实每一次的更新换代,都会有新的世家崛起,有旧的世家坍塌,每个世家从一开始都只是寒门子弟!”苏叙白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父亲不就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一点一点打拼上来的嘛!”
“谁不是呢!”孟少卿嗤笑一声,“谁的祖上不是光着脚在地上走的呢!”
说到底,郝丞相用这种方式笼络这些寒门子弟出生的文臣,来巩固他的自己的地位,宣扬着要与世家共享机会,其实也只是一个噱头,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他就不会挤破头的想要挤进京城世家的席面。
孟少卿懒得在这件事情浪费心力了,就不愿意再去见李大人,苏叙白便一个人去了。
李大人和胡生一样,被单独关在一个牢房里,相比胡生的疯癫,李大人将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落在脸上,他见到苏叙白的时候,还起身,对着他规规矩矩地作揖。
苏叙白也没有半点轻视他的意思,回了一个礼:“李大人!”
“苏大人怎么是一个人来的?”李大人看着孟少卿,轻声问道。
“孟少卿的那个性子可耐不住来这里和李大人说话!”苏叙白笑着说道,“李大人,我也就是来走个过场,至于有些事,你愿不愿意说,就要看你自己了!”
李大人看着孟少卿,笑了笑:“苏大人,你还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我陪孟将军一起去大坝那里看过灾情现场吗?”
“我自然是记得的!”苏叙白拉了一张椅子,在李大人面前坐下。
李大人也不拘泥,在里头的石凳子上坐下,然后轻声说道:“那不是我第一次去了,那天大水冲垮堤坝的时候,我就在那里,我用尽我所有的力气,让那些人离开那里,他们跑得很急,可是洪灾太凶了,我亲眼看着一个村庄在瞬间被冲垮,到处都是呼喊声,到处都是哭声,前一日还欢声笑语的村庄,在顷刻间崩塌!”
苏叙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这么说起来,听着我好像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对吧!”李大人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最后谁都没想到啊,是我,是我陪着胡大人,一起吞没了那些赈灾银,将那些我村民推入了深渊!”
“李大人膝下一直无子,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李大娘子的身子不好,直到我见到了那些用朱砂包裹着的器皿,我才知道,其实李大人,是不敢有孩子吧!”苏叙白看着李大人,淡淡的说道。
李大人缓缓抬头看向苏叙白:“苏大人为什么这么说呢?”
“李大人父母早逝,是叔父拉扯大的,只可惜在李大人刚刚中举的时候,这位叔父就已经去世了,李大人在这个世上早就没什么亲人了,如果有了亲人,就有了软肋,会被人掣肘!”苏叙白轻声说道,“想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有一根太明显的软肋!”
“苏大人年纪轻轻,却颇有远见!”李大人笑了笑,“是啊,我不想要有软肋,软肋会绑架我,让我难以动弹!”
“可是没有软肋,又会让你太过无懈可击,所以,你要制造一个别人看来真真切切的软肋!”苏叙白叹息,“李大人,这样子值得吗?”
“值得!”李大人看着苏叙白,眼睛很是明亮,“我这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我的祖宗,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下子民,唯独对不起的,就是她了!”
所谓的她,就是那个被关在小院子里的疯娘子。
苏叙白看着李大人许久,他大概已经明白,为什么曾经爱民如子的李大人会在这么大的灾情前,选择熟视无睹,明知道案发的时候,他全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但他却还是选择下了这一盘棋局。
“过段时间,太子殿下就到了,很多事情,李大人还是和太子殿下说吧,李大人心怀天下,不应该就如此了却残生!”苏叙白缓缓起身,对着李大人作揖,“世人总说,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要我说,李大人对徽州百姓,才真的是爱的深远!”
李大人目光微闪,俨然是有几分动容的。
许久以后,李大人回了个礼,再没有说话。
苏叙白离开牢房的时候,只觉得心口闷得慌,他站在那里,看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憋闷。
“爷,你在这儿呢!”菘蓝瞧见苏叙白,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苏叙白见到菘蓝,有些诧异,“出什么事了吗?”
“有密信!”菘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苏叙白。
苏叙白看着上头的印章,眉头紧锁,赶紧拆开,不多时,他的脸色骤变:“扬州爆发瘟疫了,太子殿下的人马被困在扬州了,我们得派人去接应!”
“这个时候派人出城不是很凶险吗?”菘蓝有些惊讶。
“我去吧!”苏叙白将信件收起来,“徽州的有人坐镇,我去找孟少卿,集结一个小队,半个时辰后出发!”
菘蓝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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