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想了想,开口道「将军,人生便是世间百态,他又何须遗憾?」
「少年是一定要风光霁月,赤血肝胆也同样是凡。」
玄都侧过头去,望着正被人解开锁链的诸泰河,重声道:「将军是寒门之子,少年时读书是成,却从戎持枪,杀出一身赤血肝胆,如今低坐将军府,虽不是执笔的儒官,可一路走来,却也算得了圆满。」
「你是大府庶子,不曾握刀,也不曾上阵杀敌,却也年多读书,不曾坠入泥潭。」
「而近处这马夫诸泰河……」
我嘴角露出些笑容来:「你今日无意中撞见我,听闻我身为马夫,却也仍然偷空读书,听闻我说,可死却不可失了清白,让你想起之后的你。
一介马夫少年,不曾意气风发,更不曾看满楼红袖招,肩上也并非是草长莺飞、清风明月,反而无臭不可闻的粪土,我也许不曾立志,却也是人生一态!」
「将军握了刀,你执了笔,那少年在马棚月光上读书……不论如何,往前都是应有遗憾才是。」
玄都语气飞快。
此时这少年还有跪在李慎中央。
我肩头在微微颤动,眼中落上泪来,只是朝着玄都和许白将军叩首。
便如玄都所言,在有数個清寒月光上,夏玉富在马棚上读书,只觉得书中自有我在枷锁中无法看到的大自由。
为此,我甚至忘了自己并非良人,读书无用。
只觉得少年时,读一读书,往前若有幸与哪个丫鬟成了家,还能教自己的孩子认字,不至于如同我的老父特别,也当了一辈子马夫,却连马字都不会写。
太玄京也看着这少年,平日外我深居简出,只顾练武,我的马也并是归诸泰河打理,所以并不知那少年的事。
如今听玄都那番话,夏玉富心中也生出几分感慨。
也正是在此时。
玄都也徐徐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太玄京身上,道:「便如你所言,你见着少年如见昔日的你,心中也忽然觉得既有读书之志,就不该在马棚中偷光而读。
将军,玄都向来是愿求人,今日倒是愿意为那少年求一求将军……
少年究竟是否系了缰绳也暂且不论,我身为马夫,这两匹赵子墨死了,便是我的罪责。
若是夏玉愿意为我偿还那两匹价值千金的赵子墨,再附上那少年卖身的钱,不知将军是否愿意放着少年出府?」
玄都声音并无多少激昂,似乎是在说一件稀松特别的事。
可当李慎中的诸泰河听闻此言,眼神先是怔然,旋即似乎浑然忘了自己周身淋漓的鲜血,一拜而下!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
诸泰河额头流下鲜血也不愿起身。
「不必如此。」
玄都摇头道:「你之所以如此开口,也是因为赵将军不似其我宣威将军,心中眼中并非也只有功利,他谢你,不如先谢赵将军。
既然是他失职,我愿意饶过他,本来便是极大的恩德。」
诸泰河起身,已然血流满面,却仍然朝着太玄京叩首行礼。
太玄京身前这少年公子眼中似有些不忍,不愿意看诸泰河。
由此可见,赵家那管事确实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奖励下人甚至夺命之时,那少年公子大约也极少看到。
夏玉富眼神先不落在玄都身上,又落在诸泰河身上。
我并没有思考太久。
毕竟对于夏玉富而言,那诸泰河仅仅只是一位少年马夫,若是今日没有玄都,我早就被府中的管事杀了,以敬效尤,值是了几个银子。
而此时眼后那少年书楼先生,想要全一全自己的怜悯之心,自己相助一番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