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夜的时候,王建仁才姗姗来迟。他敲响了解忧事务所的大门。等候已久的张芷晴不用黄粱催促,立刻走去过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一副斗败公鸡模样的王建仁耷拉着大脑袋走进了客厅,他一屁股坐在早已经准备好的扶手椅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惨样。
“臭大叔——”
“先让我喘口气。”王建仁摆了摆手,嘟囔了一句,随即把那张憔悴的大脸埋在手心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黄粱冲张芷晴递了个眼神,又转头看了看酒柜的方向,后者立刻会意。张芷晴走过去倒了一杯兑水的威士忌,走回来塞进王建仁的手中。
“臭大叔,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已经是秋天了,晚上还挺凉的。”
王建仁默默的抿了一口浓醇的威士忌酒液,单一麦芽精酿而成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过他疲惫的身躯,赐予了他一丝力量,让他的脸颊上浮现出血色。
“真是操蛋的一天啊。”王建仁自言自语道。
“第二名被害人的身份查明了吗?”黄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王建仁点点头:“出结果了。”
“是谁?”
“张友民。”
抢在黄粱前面,张芷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个张友民和李建华之间有渊源吗?”
“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两人认识的证据。”王建仁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玻璃杯中的酒液,眼神涣散的盯着左右摇摆的液体,像是在考虑是否能一头淹死在其中。
“这个张友民——”
“给你这个。”王建仁从裤子的口袋中掏出一沓皱巴巴的B5打印纸,他随手丢给黄粱,瓮声瓮气的说道:“哥哥我现在没心情说话,你自己慢慢看吧,资料都在上边。”
黄粱点了下头,拿起这沓资料认真的翻看了起来。张芷晴凑到他身旁,两人头碰着头,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打印纸上一个个黑色的文字。
张友民现年44岁,与三十刚出头的李建华相比,他们完全已经是两代人了。成长的环境与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李建华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才来到京阳市工作、定居。与之相反的是,张友民是土生土长的京阳市本地人。
虽然都盛传每一名京阳市本地人都是千万富豪——在拆迁后,京阳市的确冒出来一大批的拆二代——但张友民明显不在这个范围内。
他有着外乡人梦寐以求的京阳市户口,但遗憾的是,他不仅没有成为千万富翁,他最终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成了行尸走肉般的流浪汉。
张友民的前半辈子称得上是传奇。他的种种选择诠释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年轻时候的张友民狂放不羁,属于爱惹事打架的刺头,这也让他初中没毕业就早早的离开学校去混社会。
在街头上混迹了一段时间后,张友民和几个玩得来的同样是小混混的朋友们一合计,几个人东拼西凑弄了点钱,干起了物流的买卖。
那个年代的物流行业还在起步阶段,基本都被把持在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手中。虽说只是个小小的货运站,但是几年下来,张友民还是攒了点家底。也算是有点小钱了,人也比之前更加的狂妄嚣张。
手里有钱了,无非是买房买车。
只不过在这个足以决定他命运的选择上,张友民还是太年轻了。他用赚来的钱买了一辆进口的大奔,而不是去购买一套当时还很便宜的二环内的房子。
车这东西买到手后,每时每刻都在贬值。但是短短几年之后,房价可就像是火箭升空一般窜上了天。如果当初张友民买的是房子,而不是一辆没过多久就被他开报废的豪车的话,如今的他可能真的是一位千万富豪了。
在大是大非上,张友民的判断力一直都存在很大的问题。
由于争抢客户,年轻气盛的张友民率领自己的手下和竞争对手大打出手,最终由于闹出了人命,算上他在内的足有二十多人通通锒铛入狱。
唱了几年的铁窗泪,从监狱刑满释放后,再次回归社会的张友民却彻底傻眼了。货运站被查抄了,媳妇卷钱给别人跑了,爹妈在过去的几年里相继去世了。站在监狱门前的张友民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无依无靠。
迫于生计,出狱后的几年中,他靠昔日朋友们的接济度日。他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妄图东山再起。只不过世界早已经变了,沧海桑田,他这位当年风光无限的老炮已经完全被时代的马车所抛弃。
走投无路的张友民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在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中,他渐渐变得麻木,渐渐接受了自己被淘汰的命运。他混迹在京阳市的街头上,等待着死亡降临。
把这份详尽的资料从头到尾翻看了一边,黄粱和张芷晴均是对张友民的人生经历唏嘘不已。很长一段时间,事务所客厅内都保持着安静,只能听到王建仁颓丧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