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我指着她,手指轻颤着,脑子一片混乱,想要说的话却如鲠在喉。
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郁闷似的,仍是笑盈盈地看着我:“殿下,有何吩咐?”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定了定神,压住了因为看到她而震惊到不能所以的心绪,以及那点不容控制的、将要冒出头的欢喜——大惊大喜之后,却是深切的担忧。
“怎么,我陪你一道,不好么?”她眨了眨眼睛,无辜地反问着,下一瞬脸色一变,便成了自怨自艾的落寞,“还是你厌了我,不愿意见到我?”
“这不是重点!你是皇帝!堂堂一国之君,如果你离开了,遇到军国大事怎么办!还有啊……”我越说越心焦,恨不得立刻教人打马回头,“最重要的,你的安全问题,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吗!我这次出来只带了四个护卫,根本没办法护你周全!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一想到她可能会出什么事,我就心乱如麻,几乎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我的武功你还不清楚吗?”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柔声安慰我,见我仍是蹙着眉头瞪着她,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抿了抿嘴唇,“也是,你什么都记不得了,自然是忘了我会武功的……”
见她这般低落,我纵是再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想着宽慰她几句,却又实在无法违心说出口——照我的意思,最好是她能够知难而退,就此回去皇宫,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即便是我这一趟出行就此无疾而终,我也心甘情愿。
哪知她并不清楚我的想法,也不领情,执意要与我一起,甚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我又哪里能告诉她:这次出行的根本目的,本就是为了避开你啊!
现在倒好,不仅没有达成目的,还要一路提心吊胆,束手束脚地……真恨不得直接在前面的街角掉个头,就这么回宫算了。
“那,政事怎么办?你走了谁来执掌朝政?言官们会怎么说?”虽然清楚地认识到了对方是不会被我打动就此离开的,心里也已经放弃了再劝说她的坚持,只是面子上仍是做着最后的努力,提出了几个她离开皇宫所要面临的问题。然而,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将她纳入这次旅途中的理由罢了——就好像能够因此消弭本来目的没有达到的落差以及隐秘的欢喜。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自欺欺人。
“这你无须担心,七日的时间足够我安排好一起,如果遇到了极为重大难以决断的事务,自会有暗卫通过训练的猛禽传信,最快只要半天的时间就能收到消息,耽误不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没有听出我并不欢迎她加入的言下之意,“至于言官们的反应,随她们去吧,无须理会。”
“好吧,那你的打算是?”我看了看她身上这件修身的武士服,深色直裰,腰口微收,将她挺拔的身材烘托出来——比起一个高高在上享受重重保护的帝王,她的身形更像是一个千锤百炼的战士,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力度和流畅,隐藏在线条优美的肌理之中的是无穷的爆发力,这无疑是一具力与美都无比协调优秀的身体。
想到这儿,我不禁多看了几眼,又在她察觉以前悄悄撇开了目光……希望她不会注意到我脸上的烧意。
“难得出来一趟,不妨走得远些,从最近的墨林入泗阳,取道泽昌,过荣息、南丰,最后到西宁的灵觉禅寺……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邝希暝,也没有凌王邝希晗,只有我跟你,”她身子微微前倾,在本就狭窄的车厢里,更是与我靠得极近,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数清楚她的每根睫毛,也能看清她纤长而略带卷翘的睫毛下,那双深邃淡漠的瞳眸里,渐渐漾起的波动,和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琥珀流光,“我是你的贴身护卫,姜灼,而你,是我的东家,简心。”
“姜灼?简心?是我们以前的化名吗?”在听到“姜灼”这个名字时,我的脑海里已经隐约有了几分悸动,而“简心”这个名字更是教我脑中响起了振聋发聩的一声清音,仿佛所谓的醍醐灌顶,灵光乍现一般——在强烈的刺激下,也伴随着针刺一样尖锐的痛楚。
“姜、姜灼……”我盯着她的眼睛喃喃重复着那个带给我震动的名字,还来不及问些别的,便陷入了昏迷。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光是念起就感到一股无法自拔的心痛?
姜灼,是谁?
简心……又是谁?
“醒了?可要用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美丽无瑕的脸,这张脸占据了我的意识中大部分的画面,仿佛我的喜怒哀乐全都为之牵动一般。
足足愣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我才恍惚地记起来:哦,这个眼中藏着担忧,却对我笑得优雅温煦的美人,是抛下了大芜国的朝政,任性地非要来给我当侍卫的姐姐,邝希暝。
——好吧,接受现实吧。
摸了摸正在咕噜噜叫着的肚子,我点点头,直了直身子,靠在她塞到身后的软垫上,正想开口问问这是哪儿,也问问那两个教我反应剧烈的名字有什么深意时,门敲响了。
“两位客官,小的是来送菜的。”一个恭敬的女声隔着门说道。
“进来吧。”邝希暝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声,捏了捏我的手,柔声问道,“可有力气起身?不如在床脚置一张矮几,就这样用膳?”
“没事,我去桌子边上吃就好。”除了头还有些犯晕,倒也没什么大碍,肚子的饿劲儿一上来,竟是压过了别的负面状态,只想着快些进食。
“也好,我扶你过去。”她顺着我的意微微一笑,在我反应过来以前,半蹲下来,一手抬起我的脚,一手拎起床沿的锦鞋,珍而重之地替我穿好,而后又接着穿好了另一只,这才站起身,轻柔地搀着已经呆愣到无法思考的我,慢慢向几步开外的红木圆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