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庆面现愧色,沉吟片刻,方才说道:“马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在宁海水军。靖康年,大宋京都失守,金人破城,二帝被掳,新官家南去。宁海水军的将领跑的跑,逃的逃,一时间群龙无首,顿作鸟兽散。。。。。。”
呼庆声音低沉,恍然一下子又回到了往事的苦痛里。
“我本想杀身殉国,可老母在堂,两儿年幼,妻子柔弱,实在狠不下心肠来。没奈何,只好委身与敌,成了为人唾弃之徒,苟活世上。惭愧啊,惭愧!”
呼庆一边说,边用拳头连连砸着自己的脑袋,砰砰有声。
“呼大人,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马扩长出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呼庆,“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官家都丢下中原的土地和百姓不管,你一个小小军官,又有何办法?”
“以身事贼,终究是污了这清白之身!”呼庆摇摇头,一脸懊恼之色。
“呼大人,你训练这水军,可是要去攻打咱大宋?”
“不错,”呼庆脸上罩了一层阴云,“上有所差,不敢不从。可若是去打故国,我怎能下得去手啊?”
原来呼庆之前虽然官阶不怎么高,但久事水军,水性娴熟,且极富韬略,于水上训练和对敌很有心得。故而大齐朝廷这次专门给呼庆升了官,指派他全权负责,与金人共同训练水军。
可是练成水军,却是要去攻打大宋,这让呼庆如何做得来。思前想后,想带了一家老小,干脆回老家种田算了。不想人家早有防备,提早把呼庆的老母、妻儿都接到大名府去了,美其名曰“替呼将军尽孝养家”。呼庆心里明知其由,却是有苦不敢言。一家老小其实已成了人家的人质,投鼠忌器,只好听任人家摆布,抗争不得。
呼庆说完了,立在书案前,神色凄惶。马扩也是无语,不知怎的安慰呼庆才好。一时间,舱内寂然无声。
外面起了风,吹得帐帘呼呼作响。这时,门帘一挑,那个军官走了进来。
呼庆赶忙背过脸去,用衣袖偷偷擦了几下,脸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他直起身,冲着军官怒声喝道:“混账东西,没个规矩!老爷没喊,你怎么就擅自闯了进来?”
那军官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立在原地,神色却并不慌乱。他瞧见大人站着,马扩反倒坐在椅子上,有些诧异,可也不敢询问原委。
呼庆皱皱眉,神色缓和下来,说道:“什么事,快点说!”
那军官向前走了几步,拱拱手,压低了声音:“大人,刚才有守卫来传话,说哈密将军指名要这三个贼人。”
那军官的声音不大,马扩却也听到了耳中。心里一愣,怎么又一个哈密将军不成?
其实这个哈密将军名叫哈密铁,是死去的那个哈密将军的亲弟弟。
哥哥无端死了,兄弟自然伤心。登州官府和大齐朝廷一口咬定,那哈密将军是被山贼流寇伤了性命。可这哈密铁还是心有不甘,一定要到登州来看个究竟。公私兼顾,两不耽误,金人索性就派他来一起训练水军。
那哈密铁的亲哥哥被宋人杀死,自然对宋人有恨,心中不免存了偏见。而大齐国原本即是宋人,这样一来,哈密铁对大齐的官兵都没个好脸色。
不过,由于胡庆的身份,哈密铁对呼庆还多少留有情面,不敢太放肆。呼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之不及,平日里也尽量少与哈密铁接触。
哈密铁初来登州,煞有介事的,要把哥哥的死因探个究竟。可众人都是同样一番说辞,新任知府又私底下做了安排;哈密铁人生地不熟,折腾了好些日子,一无所获。到后来哈密铁心灰意懒,慢慢没了兴致,再也不去管哥哥如何丧了性命;反倒喜欢上了登州的烧酒,且对那些窑姐儿着了迷。
哈密铁不习惯水上,带了随从在岸上扎下帐篷,自去居住,仍如在北地一般。呼庆乐得清闲,也不去管他。这些日子两人一直相安无事,看去倒也融洽。今日哈密铁忽然来要人,呼庆不免心中忐忑,思忖着如何应付。
呼庆看了看那个军官,说道:“你先出去,我稍候便来!”
那军官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呼庆说道:“大人,你可快点。那人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呢!”
呼庆厌烦地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吧!”那军官又侧脸看了马扩一眼,才转过头去,出了船舱。
“马兄,事情来得急,我要先去金人那边走一趟!”呼庆望着马扩,说道。
“那我们?。。。。。。”马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马兄,”呼庆想了想,说道:“先委屈你们几位,在这船上待着。等我从金人那里回来,再做打算。”
说罢,呼庆又握了握拳头,眼睛晶亮有光:“马兄请放心,只要有我呼庆在,断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舱外响起吵闹的人声,那个来传话的兵士似乎等的急了。
呼庆推开舱门,冲着外面喊道:“来人,把贼人都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