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眉第一次见到进了匪窝还这么镇定的女子,有点不可思议,站在门口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上前给她扯了口里的布巾。
动作一点也不轻柔,何韵致感觉自己齿若编贝的美牙都要被扯脱了。
“哼,不害怕?”屠眉一脚踩在旁边的案几上,盯着何韵致的眼睛。
何韵致也抬头看着屠眉。
……这流民头子太冒犯了,居然敢这样直视她,往日这种人早被剜了眼。
这是何韵致第一次真正意义和贱民对视,在过往的岁月里,身份不如她的人,未经她的允许,是不能直视她的双眼的。
若严厉追究起来,哪怕宫里的九嫔,与她说话时都不该直视她的眼睛。
看着这人,何韵致笑了笑,骨子里的高贵和威严,从这随意的神情中毕现无遗。
她当然不害怕,身为何家期以重任的嫡长女,萧怀瑾当皇帝都不能把她怎么样,区区流民头子居然问她害不害怕?简直是可笑了。
不过轻蔑归轻蔑,此刻还是不宜将人激怒:“阁下是成大事之人,你我不妨做个交易。”
屠眉哈哈地笑了,唾沫喷到了何韵致的脸上,差点让何韵致高贵威仪破灭,她眉头乱跳。
果然是贱民!
“哈哈,交易?”屠眉从腰间抽出了匕首,用刀背拍了拍何韵致的脸,“说出来让屠爷我听听咯?”
何韵致恨不能命人剁了他的手,然而人在屋檐下,她又是见过对方杀人的样子——手起刀落,她一个护卫就被斜着劈成了两半——因此她压抑着怒气,强撑着面子,干涩道:“这……这里穷乡僻壤,你们人多势众,着实谋生不易,想必过的艰难才需打劫,我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若你们放了我,此事我权当没发生过,且许你们金银千两,保你们荣华富贵。”
屠眉哦了一声,目光嘲讽地上下扫她,命在旦夕还能说出“既往不咎”这种话,这姑娘显然是被家里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何韵致见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只得先礼后兵,厉声道:“否则,以我的身份,若有什么闪失,那可不是你们赔性命那么简单的。”何家若是发现她出事,恐怕能把这群流民诛了九族。
屠眉嗤笑,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阳光落在他麦色的皮肤上,竟然有种经年陶器的醇美,“你以为我怕你咯?”
他往何韵致面前凑得再近一些,手中匕首轻浮地掉了个方向,刀尖沿着何韵致的鼻梁轻轻下划。
“还敢摆大小姐的架子,你算什么东西,命都快没了,还耍威风?我把你们卖了,一样可以换钱!……哦不过,你那些手下倒是可以加入我们黑风军,不加也可以,发卖到西凉国当奴隶咯。至于你,这姿色也是上乘,卖去妓-院,也能值不少钱,够我喝半年的酒咯。”
何韵致睁大了眼,从他狭长的眼眸里,看出他并不是在说笑。
她有些吓住了。
她可没什么与光脚匪徒打交道的经验,这人怎么就不听她威逼利诱呢?莫非是觉得她给不起钱?
若是从妓院里被救回去,贵妃的声誉就完了!家里会逼她自缢来保清白。
“卖我能卖几个钱?你们从我身上拿去的金玉首饰,都能买十七八个美人了!”何韵致怕他一言不合就发卖妓院,语速前所未有的加快,顾不得高门贵女的矜持,“你们若是放了我,除了金银千两,我还能给你们送百名女子来!”
屠眉哈哈一笑,心里却认真掂量了起来。
这种底气从前他可真没见过,她的首饰也确实是见所未见的精美。
“这么豪气?那看起来,你可是个大户里出来的……说来我听听,要是真厉害,我就放了你。要是你吹牛,那你就等着去窑子里耍威风咯。”
何韵致见他油盐不进,心下一狠,厉声道:“我是汝宁侯何家的人,你可考虑清楚!”
她原本忍着不说,以免丢人现眼,但眼下唯有以此震慑这些穷山恶水的刁民了。
。
闻言,屠眉的瞳孔狠狠一缩,似乎是吃了一惊。他说的大户也就是附近这些州郡的大世家了,所以并未立即反应过来。
“何家……何家?”他重复了两句,天高皇帝远的,对于这种京门贵胄,没有什么很直接的概念,大概就是很大很大的官吧,比煌州的刺史还大,比周围所有的大家族还高贵。
“是那个太后的娘家吗?”
何韵致忍着一肚子憋屈,拉下面子点了点头,心中流下了丢人的泪。
屠眉进门之后第一次沉默了。
……太后的娘家啊……好像真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也是晦气了,这段时间怎么老是不顺?前脚走了个柳不辞,后脚又遇到个大官家的女儿,大官知道了,会不会直接弄几万士兵,把他们摁死在羊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