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一片昏黄之色,如晕开的灯光,迷离而模糊,平阮儿撑起胳膊直起身来,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待确定自己还身处浴池,看清楚筠与楚轲之后,才开口问道:“我怎么晕过去了?”
她心中惊骇不定,为何自己竟然就这般全无防备地晕倒在浴池当中?她记得先前自己正在替楚轲输送真气,助他与其体内邪火做斗争,然后不敌,劲气反噬……难不成她是因真气耗尽而昏迷?可这也不对呀,她的身体里明明还有残余真气!抑或是——楚筠有什么秘法不宜让她看见,所以做了手脚,将她弄昏了?
“事关红氏隐秘,故而将你打晕,还望平将军海涵。”楚筠出声道,将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平阮儿因心中早有猜测,脸色不变,点头道:“无碍,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道理本将军还是知晓的。对了,楚大人伤势如何?”
她偏头望去,正瞧见楚轲此刻闭目凝神静坐于池内,脸上妖花鲜艳欲滴,却已不见先前的凌人煞气与血腥妖异,而是多了几分娴静怡人,非先前夺人呼吸的艳绝天下之美,而是令人呼吸清浅,如幽兰般静谧清香,于无声处尽展芳华,可供人慢慢品评赏析的韵味绵长之美。其肤色如上等美玉,精致细腻,愈发衬出这花之清丽脱俗、举世无双!
而他身上诡异扭曲的纹路也已消失不见,无一丝痕迹残留!让人直怀疑自己先前花了眼!看他情状,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
果然,楚筠所言立即印证了她心中所想,“托将军洪福,二哥已无大碍,只需再在池中打坐一个时辰即可。”
“那就好。”平阮儿也不再说什么,对于楚筠那一声“托将军洪福”也并未多想,只当他们是借到天龙池池水言谢而已。想到天龙池池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先前池中的诡异画面,不由问道:“对了,这天龙池水冒出的那簇簇火星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想必先前平将军为二哥传输真气时也发现了,二哥体内有一种东西,我不能具体告诉你这是什么,只能说它与天龙池池水蕴含的东西是同源的,但极热生寒,据说天龙池池底生长得有一种极阴极寒之物,可以压制我二哥体内异物,所以二哥必须要浸泡在池水中。”
楚筠虽然说得模糊,但平阮儿也听了个明白。
“原来如此。”她点了下头,心里却对楚筠那句极热生寒留了意。回想起先前那灼浪滚滚的画面,她几乎可以肯定,楚轲体内存在的那个所谓的异物,十有*是类似于火的东西。赤焰国红氏,难不成本命是火?虽说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可她偏偏喜欢将一切了然于心,做到了如指掌、面面俱到。她可不想当瞎子聋子,耳目闭塞,寸步难行!
“平将军,不知我可否问一个问题?”楚筠望着喷水麒麟,眼中透出疑惑。
平阮儿微微一笑,心中对他所惑已经有几分猜测,抬步走向前方石桌,启动机关,从中取出一壶酒与两只夜光杯来,说道:“但问无妨,不过得先陪我小酌两杯。”
楚筠突然轻笑一声,尴尬地摸摸头,然后走至石桌前坐定,笑道:“平将军倒是会享受!”
“若楚兄不介意,叫我阮儿便是。故事太过漫长,若无酒,岂不无趣。”说话间已将两个杯子斟满,端起一盏酒杯便放到楚筠面前,“家父好酒,却不曾有机会痛饮,这酒一放便是几十年,我也是这会儿想起才拿出来。”
楚筠端起酒杯,轻轻晃动了一下,夜光杯在灯火下愈发璀璨逼人,宛如翡翠,其间所装美酒更是酒色澄碧,味道香醇,不禁叹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酒,这杯子,皆是人间至品。”说罢浅尝一口,神色已有几分陶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不知平将军可否告知楚某,这浴池何人所建,为何会在宗祠之后?”虽然这个问题比较逾越,但是设计浴池的人别出机杼,真心令他佩服不已!
平阮儿抿了口酒,淡淡道:“这夜光杯同这方浴池一般,都是百年前仁宗皇帝所赠。”
楚筠眼瞳立即睁大,随即又恢复正常,释然叹道:“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平阮儿也不由得一笑,仁宗皇帝皇甫星灿被称为史上最不靠谱的皇帝,他能打破祖制在盘龙山建观星台,自然也能干出这等出人意料的事来。
“当年仁宗将天龙池赐予威远侯,然而真正的池却隐匿于宗祠之后,足见令先祖与仁宗之深情厚谊。”楚筠不由得叹道。仁宗故意将天龙池水赐予威远侯府,让世人误认为那侯府后花园的池塘里便是天龙池池水,从而知晓天龙池水与一般温泉水别无异处,借以打消世人的对盘龙山以及天龙池的觊觎之心。而私下里却仍然将弥足珍贵的池水赠与威远侯,足见此帝心系臣子,言而有信!不过,也说明了他的确——很荒唐!很不靠谱!
“哪有将浴池建到臣子家宗祠后头的说法?估计皇甫星灿是史上第一人!而敢于接受的平氏先祖平战,必也是个极其潇洒、不受世俗羁绊之英雄人物!”楚筠笑叹道。
平阮儿听到楚筠的评价,也不由得哂笑,回想起当年父亲给自己讲的那些关于家族传承的话,话匣子打开了来,说道:“这事儿还得多从我平氏家族的崛起说起。一百四十多年前,平氏先祖从平遥城迁徙进京,从此在帝京扎根,当时的平氏先祖也不过六七品的芝麻官,只能算是帝京城中的细枝末流,并不知名。真正让平氏一跃跻身武将世家,奠定其百年荣华,并获得世袭罔替的威远侯爵位的人,是第一任威远侯——平战!”
楚筠眼睛一亮,名将平战,便是赤焰国的传奇,他只是略有所闻,具体却不甚明了,今日能得平氏后人亲口讲述其不为人知的一面,也算是难得的机缘。
“说来好笑,其实我平氏祖上乃是书香人家,子孙多是秀才举人,多靠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当年迁徙便是因为先祖在科举中大放异彩,考取了榜眼,被德宗皇帝看中留京。而那先祖的嫡孙平战却是个执拗性子,偏要习武,先祖多番阻挠,均告失败,后来十一岁的平战先祖索性离家出走,只身投奔军营,直接绝了老祖宗的状元梦。”她略微顿了顿,想起后来之事,继续道:“本来痛心疾首,认为这个五大三粗的平战是家族败类,谁知道最后一族崛起,竟然靠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