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琅视线扫过她的手背,浓眉轻拧一下,再看她衣襟裙角上黑乎乎的,蹭了黑泥,问:“在哪摔的?”
谢蝉低头,手背上一道擦伤,衣衫裙子和绣鞋都脏了。
庭院的雪还没化,她刚才来的路上跑得太急,摔了好几次。
她走到门口,拍掉泥土,满不在乎地说:“在院子里摔的,没事。”
谢嘉琅心道:傻姑娘。
因为他而伤心,哭得眼睛红肿,自己摔了,却不当一回事。
他示意青阳端来热水和药膏,要谢蝉坐到床榻边、把袖子卷起来,蘸热水帮她擦拭伤口,抹上药。
谢蝉抬眸,看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眉骨很高,鼻梁端正挺直,眼睫浓密,低垂着眼睛时,有一种缄默、生人勿近的疏冷,窥探不了他的心绪。
一段恍惚的记忆涌上来。
青年的谢嘉琅靠坐在帐篷外面,高大的身子蜷缩僵硬,脸冻得发白,身上被鲜血染红的官袍已经结冰,眼睫挂满洁白霜雪。
谢蝉和宫女以为他死了,吓得不敢碰他。
山风吹过,呜呜响,远处枯枝被吹断,掉落在雪地上。
谢嘉琅猛地睁开眼睛,睫毛上的霜雪扑簌掉落,眼瞳漆黑,目光锐利如电。
他救过谢蝉。
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提剑冲到她身边,脸上、身上、剑上都溅满猩红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带她远离血腥的厮杀屠戮。
她跟在他身后,绝境之中,他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依靠。
而就在几个月前,她曾想杀了他灭口。
“谢大人救命之恩,我铭感五内。”
谢嘉琅一张铁面,神情冷淡:“臣职责所在。”
手背的伤口微微刺痛,药膏抹上去,又凉又辣。
谢蝉回过神。
少年的谢嘉琅给她涂好药,要她坐到火盆边,把蹭了湿泥的绣鞋裙角烤一烤。
谢蝉挪过去,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温润的青色。
案几上立着一只空的青瓷瓶。
她愣住。
这种时候,他还记得她的话,准备好了插花的瓷瓶。
“梅花呢?”
谢嘉琅看她盯着瓷瓶看,问。
谢蝉忙道:“陈姐姐送了我几枝,我去拿来。”
她回房取来梅枝,和青阳一起插在瓷瓶里,拿小剪刀剪了剪,摆弄一阵,“哥哥,这样好看吗?”
刚哭过,声音还是哑的。
谢嘉琅点头,她很会摆弄这些东西,确实雅致好看。
炭火氤氲,梅花的幽香弥散开来。
谢嘉琅伏在黑漆小几上写字,谢蝉跪坐在一边,看他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他没抬头,问:“团团,懂这几句的意思吗?”
谢蝉心里震动,嗯一声。
几年前,她曾用这几句话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