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蝉挑走谢宝珠提到的那盒妆粉,“谢谢三姐姐。”
她回到园子,酥叶和谢宝珠还坐在长廊里。
谢宝珠已经不哭了,她靠在栏杆上,眼神呆滞空洞,神色麻木。
谢蝉支走酥叶,拿出那一盒妆粉。
谢宝珠猛地瑟缩一下,嘴巴张了张,涕泪齐下。
谢蝉抽出帕子,擦了擦她的脸:“五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吕鹏?”
吕家出事后,谢丽华无动于衷,反倒是谢宝珠多次为了吕鹏和谢丽华争吵。
谢宝珠扒在栏杆前,哭得更厉害了。
答案不言自明。
谢蝉叹口气,拍拍谢宝珠的肩膀,“五姐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短短的一刻钟里,谢宝珠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羞耻又是后怕,被谢蝉发现自己做的丑事,她恐慌难堪,恨不能一死了之,可是谢蝉语气淡淡的,冷静,从容,好像并没有嫌恶她的意思,她更觉得难受,又觉得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边哭,一边道出事情经过。
吕家一夜倾覆,吕家的下人散的散,逃的逃,被卖的被卖,其中有个仆妇留在江州。
谢宝珠想打听吕鹏的消息,又怕传出去被人笑话,不敢找五夫人,无意间遇见那个仆妇,从仆妇那里得知吕鹏瘸了一条腿。
“吕家哥哥从来没吃过苦……”谢宝珠声音沙哑,“他太可怜了……”
谢宝珠从小就喜欢吕鹏。
她整天跟在谢丽华身后打转,没有人在意她,有一天,她摔了一跤,大家哄堂大笑,吕鹏把她拉了起来,指指她脏兮兮的脸蛋,笑嘻嘻地道:“五娘,你成花脸猫了!”
少年那一瞬间带笑的脸,从此刻在了谢宝珠心上。
吕鹏出事以后,二房的薄情寡义让谢宝珠更加同情吕鹏,她从仆妇那里得知吕鹏现在处境很糟糕,恳求谢丽华找谢二爷帮帮吕鹏,谢丽华断然拒绝。
谢蝉拿袖子帮谢宝珠擦去眼泪。
“所以你要替吕鹏报复三姐姐?”
谢宝珠颤抖一下,“那天我们去庙里求签,碰见宋妈妈,她给我这包药粉,她说吕家哥哥病了……三姐姐这么快和别人定亲……他的病会更重……那包药粉只是让三姐姐起疹子……吓走今天的客人……没什么妨害……”
“五姐姐。”谢蝉打断谢宝珠的话,“假如那个吕家仆妇恨二房入骨,想为吕家出气,借你的手在三娘的妆粉里下毒呢?”
“如果这包药粉是害人的东西,今天我不拦着你的话,三姐姐出了事,你心里好过吗?”
谢宝珠浑身僵直,吓得面如土色。
“我没有!”她越想越害怕,不住地摇头,“我没想要害三娘啊!”
她心有余悸,嚎啕大哭。
谢蝉没有劝她,沉默半晌后,慢慢地道:“五姐姐,你不是坏人啊。”
谢宝珠没有坏心,她会嫉妒谢丽华,会因为怕被吕鹏他们孤立而不和谢蝉玩,但是她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她会在谢蝉被谢嘉武他们欺负时偷偷去叫丫鬟,她私底下悄悄和谢蝉说话,帮谢蝉出主意,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有点小私心的小娘子。
“五姐姐。”谢蝉抬起谢宝珠的脸,“你不是坏人,不要让自己陷进这种是非里,吕鹏和三娘解除婚约了,你真的喜欢吕鹏,那就告诉五叔五娘,堂堂正正去争取。你以为今天只是让三娘起一点疹子,出口恶气,以后呢?我们都有起恶念的时候,那不要紧,但是不要去做违背良心的事,一旦纵容心里的恶念,你会一点一点往下沉,直到铸成大错,没有回头路。”
前世,谢蝉见过很多那样的人。
一看到谢宝珠慌张的模样,她的脑海里划过好几张脸。
甚至,她想到自己。
初入宫时,妃嫔们都那么年轻,那么美貌,后来她们在深宫中勾心斗角,互相残杀,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都葬送在皇城高峻幽冷、看不到尽头的宫墙之中。
谢蝉也险些陷进去。
她身不由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流沙之中,一日一日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她想做一个好皇后,可是那么多人想要她死,她彷徨,无助,恐惧,那年,她只有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