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风为他倒上茶,道:“贤弟夜半找为兄何事?”欧阳铮叹道:“有甚办法?小弟在床上熟睡,忽然生出一股对那厮的恨意来,再睡不着,只好来找大哥解闷了。”这话半真半假的,事实有可能他一直没睡着,或是噩梦中出现萧云而惊醒,慕容风也没去猜疑,他只想此人快些离开,便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欧阳铮忽奇道:“大哥,你双目怎么有些红肿?”慕容风一惊,慌着闪开对视道:“是么,大哥我一直没睡着,可能熬出来的吧。”欧阳铮立知他没说实话,叹道:“唉,大哥,咱二人同病相怜,知根知底,你又何必不对小弟坦白呢?”
慕容风一惊,强笑道:“贤弟这是什么话?”欧阳铮怪道:“你看,不干脆了不是?男人哭又不是罪,更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哪儿需要刻意瞒着呢?其实,小弟夜中独处,流的泪何尝比你少?白天和黑夜,那也不过是流在心里和流在外面的区别。”慕容风松了口气,看来他什么没怀疑,都是自己太紧张了,就附和道:“贤弟说的是。”
“咦,纱笠?”欧阳铮这才发现桌上的东西,慕容风心一跳,闪电抢过,放到座后,无措地笑道:“这…这个……”他面上尴尬,实则是瞬间的焦躁堆垒,慕容风又自作聪明了,笑道:“原来大哥是想戴上纱笠以遮掩面上瑕疵,唉,这想法倒也别致,对,大哥这想法提醒了我,回去小弟也央求父亲寻访能工巧匠去制作一副肤色手套,戴上,多少能遮遮羞。”慕容风这才平静下来,心道:“看来只有进入聊天角色,才不引起他的怀疑,把他骗走。”于是他失落地道:“唉,大哥是比不上贤弟了,大哥这脸,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贤弟的手倒是好说,至少藏在袖子里别人看不到。”欧阳铮苦笑道:“大哥这话就错了,你的脸是破相,说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妨碍,可小弟的最爱是什么?琴啊,但那金手指一装,不能折弯,连带整个琴艺大降,此生还有什么真正的乐趣?”慕容风附和道:“倒也是,贤弟节哀。”欧阳铮双目闪出怨毒,狠狠地道:“都是那魔头,我恨不得生食其肉、吸干其血!”
提及萧云,慕容风也万分痛恨地道:“那都太轻了,凌迟油锅十八层地狱也不能抵消恨之万一!”两人忽从对方那里觉到了安慰。欧阳铮叹道:“不瞒大哥,小弟并非熟睡醒来才找你的,实则每到入夜就难以成眠,几欲将那魔头生撕成片,就是睡着了,也常会噩梦连发。”
慕容风也受了感染,忘记自己是在假意应付,投入地道:“贤弟那还是轻的,大哥其实比你更难熬,自面残后,小弟夜夜不能寐,就算勉强脱衣上床,也是辗转反侧,不得已穿衣出门晒月亮,但回来后还是重复的折腾,无奈,大哥干脆夜里整衣而眠,一躺不下去就出房用铁扇乱抽乱砍,什么树啊,墙啊,全当成萧魔头,发泄一通再睡就容易多了。”
“萧魔头”?藏身的萧青才觉不对味儿,只听那欧阳铮赞道:“大哥这方法好,小弟回去马上借鉴一下,唉——”他忽然一转口气,道:“其实我们对那厮的恨不言自明,但……我们每提他时总以‘那厮’、‘那魔头’相称,小弟觉得,这个……只有反效果。”慕容风也思忖着道:“贤弟之言有理,其实避而不提那人名字,反而更会让那日妖器凌空的场景闯进我们的梦里造就恐惧。”两人会心,欧阳铮道:“不若我们一同提着名字,骂那人一句如何?”两人微微一笑,齐开口喝道:“萧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每一字、口吻,竟然一点不差,两人互望着,放声大笑起来,突然内室的帐幕一动,欧阳铮察觉,咦道:“里面有人么?”慕容风一震,这才想起正务,一拉他袖子,道:“可能是……窗户刮进的风,理它作甚!”不自觉的,条件反射的理由“可能是耗子”他没敢用出来。
欧阳铮转回身,道:“与大哥这一席话,小弟受益匪浅啊。”慕容风道:“实际上萧云那魔头的末日就快到了,正道这近万人一组合,迟早让月魔教灰飞湮灭,让那萧魔头成过街老鼠!”“好,咱们就等着这一天!”两人坚定一点头,欧阳铮道:“今夜小弟就先告辞了,明晚再聊!”他一起身,慕容风也没挽留,只道:“我送贤弟回去。”欧阳铮拂手道:“大哥这就外了,送到门口即可。”
到门口送走欧阳铮,慕容风松了口气,打点起全部精神,走向帐前,恭声道:“让仙子久等了……”
欧阳铮走在路上,忽觉出一堆疑点来,那慕容风怎么会把他用千金买来的贞妇烈扔到门外?他又在房中做什么,真的在哭或者整理东西?若是哭,怎可能不是灭了烛躺在床上?那馨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纱笠发出的——不对,那该是一个女子纱笠啊,慕容风要用,更犯不着涂香……而那帐后的动静是什么?风?今夜可是无风……
有问题!欧阳铮停下,回身,心道:“看你要瞒我什么!”
慕容风唤了一遍,没动静,疑道:“仙子?”依旧无声,他一惊,急扯帐幕,仅存一缕馨香。莫非仙子回归了?慕容风刹那间像是没有了支柱,正要瘫倒,忽见洞开的窗户,才狂喜道:“原来仙子是出去了,想必是觉得厌烦了,是啊,怎能为了避开欧阳那厮就让仙子受委屈躲起来?”他一跃,也出了窗,房中烛火都没去灭。欧阳铮来敲门,推开,自然发现空空如也,不过,他看到了开着的窗户。
行在夜间,萧青心道:“我刚才真傻,那个人明明是哥哥的仇人,怎么可能帮我呢?”她没什么方向布局观念,走了半天,倒是到了那聚义场,只见帐篷一座连着一座,篝火未息,巡逻的卫士倒不是每个帐篷中一个,而是大概每十几座帐篷才有一个轮班的人,通常这个帐篷里的人巡夜半个时辰,就去叫醒下一个帐篷里睡在最外面的那个,如此争取最大化的休眠,但如此一来巡夜者稀疏了不少。
萧青经刚才那一遭,头脑多少灵活了些,还想起了纱笠忘在了那人房里,不过风一吹,倒清爽很多。她想:“我必须尽快找到能帮忙的人,既然那个人是个傻子,何不利用他一下,反正,他说过什么都听我的。”当下她又往回走,终于和慕容风碰了头,慕容风双膝跪下,喜道:“仙子你没走,太好了,刚才小生可是吓坏了,是小生不好,打搅了仙子的心情,只要仙子高兴,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萧青道:“真的么?”慕容风使劲点头,道:“包括要我的命!”萧青一指远处隐约的帐篷,回忆起了张彦成继说过的话,总结道:“我要‘栽赃嫁祸,挑拨仇恨和猜疑,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解体’!”慕容风一愣,道:“仙子这是——”萧青皱眉道:“做不到么?”她是担忧事办不了,慕容风却以为她生气了,也不再去想她为什么提这种要求了,慌忙道:“做得到做得到,想来这些人是有哪里惹仙子生气了,小生马上就办!”
这时黑暗中不远处欧阳铮追到,隐约一看,慕容风在向一个看不太清的彩裳女子跪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综合前因后果,他失笑道:“原来这家伙是在与某个女子夜中谈情,那纱笠肯定是那女子带来的,看来我突然而至打搅了他们的好事,嗯,还把贞妇烈都扔了,想必慕容对对方感情真诚以至现在跪地求爱,不过,有了相好也不对我这兄弟透漏,太不仗义了,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去逼问他!”他闪身走了,再不可能看到后面的事。
慕容风站起,道:“仙子请跟我来,我去召集慕容家的高手,对了,仙子最好把这个戴上吧!”他从怀里掏出那纱笠,萧青没有拒绝,只是奇怪想:“这些男的为什么都让我戴这个东西?”
到了慕容家护卫们的住所,慕容风让萧青隐于树后,自个儿挨个儿把人敲出门来,这些人虽然好梦正酣,也不敢埋怨,耐着性子道:“少爷把我们叫起来有何吩咐?”慕容风冷脸道:“都去穿好夜行衣,带上兵器、暗器、迷烟毒药一类,随我出来!”护卫们面面相觑,一头领道:“少爷到底——”慕容风忽掏出块令牌,喝道:“诸卫听令!”十多人一见,吓得一同跪倒,道:“属下听令!”慕容风厉声道:“这是父亲临走时授予我的家主令,吩咐我特别时刻可以便宜行事,待会儿不管我让你们做什么,尔等都要一丝不苟去执行,有令不遵的下场,你们都知道吧?”众人颤声道:“轻则逐出家门,重则废掉武功跺去双脚罚没财产!”慕容风道:“很好,快回防准备吧!”十多人瞬间回房,没几刻的工夫已披挂整齐集合,慕容风又道:“悄悄去聚义场,若有胡乱回头看者,形同违令!”护卫们哪还敢不听,乖乖在前面走,虽觉没几步后面又多出一人的脚步声,也没好奇回头。
到了聚义场外,慕容风用手势指示萧青藏于树后,举令牌小声道:“听我号令,我要聚义场上这些人互相挑拨起仇恨猜疑,自相残杀,乃至解体,你们商量着办吧,天明我会看效果,还有,小心点,不要暴露了你们的行踪身份!”说完他走向树后,对萧青笑道:“仙子,俗人行事,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回房等着报讯吧!”萧青本还有些好奇,这一说也只好随着离去。
那十多人聚拢一处商议一阵,分散而去……
月暗星稀,十多个高手分散向巡逻的卫士,先用迷药,迷倒后统统拖走,不久,十多个护卫换上那些人的衣服兵刃出来,然后依原来的大致方位散去,只见,一个护卫先进入一个帐篷,对着一个人的脖颈一抹,那人登时了账……当第一声惨叫在某个帐篷中响起时,余者被惊醒,发现了同伴的死,很快,恸哭哀嚎声四起,毕竟,能住进一个帐篷的,多少都有关系,一个人狂喊着“谁杀了我爹爹”持兵器冲出帐篷外,发现四围同样有很多赤红双目手有利刃寻找凶手者,人人四处张望,每一个异己者都有凶手的嫌疑。
忽有人叫道:“这……杀了我大哥的这刀是湖阳三盗的,湖阳三恶贼,你们快些纳命来吧!”只见一个年轻人拿着凶器要寻湖阳三盗拼命,这当然是那些护卫用上一个帐篷里的死者的兵刃杀了下一个帐篷里的人,那附近帐篷中也冲出两人,瞪着猩红的眼睛怒喝道:“好啊,我三弟被杀死,兵器不见,原来是你动的手!”显然两人是湖阳三盗中的两位,当即三人乒乓打了起来。反正,很多人发现自己同伴的死跟附近帐篷的人脱不了干系,而那些死者中不乏亲朋,只要有一个动了手,其余必定使援,如此,战乱开始裹卷。
忽有人高声叫道:“不好!这里肯定有很多穿着咱们衣服混进来的月魔教奸细,大家互相堤防,谁也不要相信谁!”这一来,本来牵扯不到事端的人也警觉起来,纷纷抽出兵刃,目扫四方,场面更加紧张,有比较清醒者高叫道:“大家不要打了,这些有可能是月魔奸细们的诡计,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喊话好歹起了些作用,不过,奸细的未知身份却增进了相互间的怀疑,静态的对峙处处可见,只有那些急于复仇者还在搏命,一个护卫甩出两枚暗器,击向不远处对峙中的两人,两人条件反射之下大喝一声抡刀砍向对方,双刀相碰,其中一人功浅,兵器被磕飞,头也被削去,那刀飞向附近一个人身后,那人正提着万分警觉,一个猛转身,把刀磕飞,改向的刀却刺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就这样,稍稍挑拨,连锁杀戮开始,最失控的是一些死去了亲友的人,一人大喊着一路狂砍过去,哈哈大笑道:“你们杀了我儿子,老子也不活了,你们全去死!去死!”一条线上的人被砍翻,哪管对方是谁。
总之,夜色下,这些散乱的江湖人互相乱战成一团,谁也没工夫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去点火把把四方照亮,因为每刻都可能有一把武器从某个方位击来,每个近身的人都可能是夺命的月魔奸细,呻吟被埋没在脚下,帐篷被砍翻,癫狂无处不在,终于有人意识到当务之急,大叫道:“快去叫定闲师太和四大派来!”
原来,峨眉、昆仑、武当、华山的弟子们都住了客房,否则有这些强势团体在,乱也不至于无休止下去。而数千人的相互杀伐,已使血债累累纠缠不清,只有在某个人的主持下,找出那最先引发灾难的祸首,才可以使这一切暂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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