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活了大把年纪,哪里见识过如李长安这般随时能热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的人?他又羞又气,急忙推开李长安:“松手!”
李长安却笑哈哈地紧搂着李雍的脖颈,又在他的腮边亲了一口。
刹那间,李雍面如红布,手足无措。如此狎昵,李雍年轻时与妻子的闺房之乐都甚少经历,何况是对着子孙?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缓过神来的李雍全身都在发抖,可不知为心头却酥成一片。
李长安也终于大发善心不再刺激老人家,当下松开李雍,郑重作揖。“王公给我恩荫,不过是随手摆的一颗闲子。然则,锥处囊中终究要脱颖而出。爷爷难道要我一生藏拙甘于庸碌么?”
李雍一听这话,神色亦随之严肃。“你自视甚高!”
“我相信我有这个本事。”李长安直视着李雍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回道。
过了年,李长安就九岁了,可他却不愿意长辈们真将他当成九岁的孩童来管束。有些话,早晚是要挑明的。
“所以,你选了王公?”李雍不可思议地发问,心底委实失望。
哪知,李长安竟摇头道:“我没有选任何人。爷爷为何不信,帮长孙临云仅仅只是因为我想帮他?”
“何解?”
“只因长孙临云尚有赤子之心。至于皇权,我并非不畏惧,仅仅只是确定无疑王公绝不会因此事对我动怒。”
“那么,陛下呢?”
“陛下?”李长安轻轻一笑,低声道。“等他能亲政了再说罢。”
“目光短浅!”李雍怒而拍案。
李长安不慌不忙地答道:“如今世族尾大不掉,皇权却逐渐式微。纵使陛下长成后顺利亲政,他的政令能否出得了京城尚且是两说。更何况,他在成长我也同样在成长,我又何必为了尚未发生的事忧虑害怕裹足不前呢?”
如果将如今的大陈朝比作一个巨人,那么那些大小世家就犹如盘踞在这巨人身上的一个个肿瘤。不是李长安看不起崇安帝,而是地球位面华夏封建王朝历经二千年,他就从没见过有一位帝王能真正手术成功挽救王朝的。
根据历史之必然,大陈朝差不多也该到不破不立的地步了。
“……连你也觉得,咱们的大陈……”李雍忽而伤心落泪。
“我与陛下素未谋面,只是看他在皇统之争中的表现便知他心思诡谲却刻薄寡恩,这样的帝王绝不会是中兴之主。”李长安知道李雍担心的是什么,神色顿显悯然。
无论圣慈太后与王言心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打算,但至少是他们俩将崇安帝扶上了帝位。可崇安帝登基后,非但不思报答,反而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二人一脚踢开。甚至,还想从幽州请来亲生父母,此举与鹊巢鸠占何异?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连对自己的恩人都绝少回报,如何能让人相信,来日他会善待百姓?
由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则必定失天下。是以,仅凭这一件事,李长安心中已然断定:无论崇安帝所谓的帝王心术有多高超,大陈朝都不会在他手中延续性命,只会每况愈下!
李雍对崇安帝的判断与李长安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奈何他对大陈朝的感情可比李长安对大陈朝的感情深多了。听了李长安这番话,李雍不禁泪水涟涟。
“爷爷,乱世将至,藏拙未必能苟全性命。唯有不断强大,才能保护家族!”李长安最后的这两句话话音极轻,可每一个字都是地动山摇。
李雍呆滞许久,终是从身躯深处发出一声疲惫长叹。“罢了,便解了你的禁。”
李长安面露喜色,忙追问:“那三弟?”
李雍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是心有成算,他是天真烂漫,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多读几本书罢!”
世家子弟,委实没有天真烂漫的权力。
李长安:……三弟,我尽力了!
好在,李探微的禁足令只比李长安多了三天。这才令李长安保住了他与李探微之间岌岌可危的兄弟情,以及——舅妈王丽质对他少得可怜的亲情。
就在第三天的文化课后,李雍就将李长安与李探微二人同时叫来了书房,抚须叹道:“那崔炎终究是你们出力救下的,明日他就要徙朔州,准你们去送行。”
“明日?”李探微抬起头来,傻乎乎地道。“爷爷,我还在禁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