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雪天不好打车,一路跑过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重新开始下了,飘飘摇摇的,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两个人找了家便利店,吹到暖气,外套上雪粒一下化成水,半秒就不见了。
陈清霁勾开椅子坐下,戳开一盒甜牛奶,递给她。
“我没不高兴,就是有点……空落落的。”便利店有一整面大玻璃窗,正对马路,梁逢雨双手托腮,静静看了会儿落雪,又转头,忽然说,“我小学的时候,去过福利院。”
是学校组织的献爱心活动。那会儿,梁逢雨就发现,被遗弃掉的小孩子,大多都是生理上有病的。
那她呢?
忽然就涌上一阵恐慌,那段时间,梁逢雨变得特别爱照镜子,鼻尖上冒出一颗淡淡小痣也要紧张半天,后来才发现,是不小心蹭到的灰。
“我想不通,既然没病,干嘛要扔掉我呢,后来读到一个故事,就想,可能和故事里的小主角一样,是出生的时候很丑吧,像个毛毛虫,”便利店角落,这个点没什么人,梁逢雨很放肆地靠在陈清霁怀里,抬眼看少年流畅的下颌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他领口的拉链,“那时候我就想,毛毛虫总有一天会长成蝴蝶的,我也会让她后悔扔掉我。”
“但今天真的见到她了……又觉得,这些想法好多余,我根本不用特别在意她的评价,她和我说了很多个扔掉我的理由,我以为我会很难过,实际上是庆幸。”
“如果她当初坚持把我带走,或者,和我一起留下的话,我不一定是现在的我,也不一定遇得到你了。”
这么一想,十几年的心结都解开了。
少年听得认真,到这会儿,声线带点儿笑意,“我这么重要?”
“当然了,你知道吗,其实中考完以后,我也问过老梁的。”梁逢雨微微坐正。
那会儿,她也有十五岁了,感觉自己长大了,可以直面真相这种东西,就跑到老梁面前,特别严肃认真地问了一遍。
看得出,老梁那天本来都有点松动了,但不等他开口,梁逢雨自己又缩回去了,飞快地一笑,说,爸,我在练毕业晚会的台词。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是怂,怕老梁真的和我说,‘你不是亲生的,去找你亲爸’吧,那我可能真的会崩溃。回北越那天,问之前,我其实也想过最坏的打算,比如老梁要把我送出门怎么办。”
“答案居然是不怕,大不了,到对门找你啊。”
“所以,如果没有你,我那天可能也不会问,”梁逢雨抬起眼,手指在他掌心勾了勾,“好神奇,原来这就是有底气的感觉吗?”
她不再需要虚张声势,像小时候那样,通过各种带点小霸道的方式,确认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确认老梁和梁星鸣都爱她。
因为她又得到了一份爱。
陈清霁将她的手反握住,朝她倾身,令人安心的气息和吻一起落下来,蜻蜓点水,笑着在她额头上碰了下。
“是啊,我爱你,梁逢雨。”
所以,放心飞吧,小蝴蝶。
无论多远。
你都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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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春天什么时候来的,好像就是那场三月的小雪过后不久,有一天忽然阳光明媚,金色像是一颗高浓度泡腾片,掉入空气里,迅速溶解,日光盛大得让人想冲出去朝圣。
也分不清是什么时候走的。
京北的春天,短得像是兔子尾巴,前一天,毛茸茸的柳絮还在飘呢,后脚,夏天就来了。到处是明晃晃的光线,一出门,额头就直冒汗。
交上最后一门课程作业,梁逢雨迫不及待,搭上地铁,直接去了京大。
陈清霁最近很忙,上半年,他参加了几个比赛,不负众望,都拿到了耀眼的成绩,目前正在备战七月的全国田径大奖赛。
前阵子梁逢雨也忙,她一门心思要进雕塑系,不巧,从15年开始,雕塑系就取代了油画系,成为造型学院的大热门,竞争无比激烈。
大二择系,看的是整个大一的成绩,所以,不光期末作业,平时作业也得花巨大心思对待。
不过两人约会的时间还是有。
靠挤。
说实话,他们俩这个外部条件,哪怕知道名草有主或者名花有主,也还是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但一年下来,发现这墙角是真撬不动。
两个人始终没换情侣头像,也没发朋友圈,但一有空就见面,眼神里那种只有对方的劲儿,足以劝退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