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端木雍容命令她,问道:“我是谁?”
慕容沅看向他,那黑色眼珠仿佛一潭古井深水,深沉而安宁,将世上所有的光芒都吸了进去。不自禁的凝视了一会儿,渐渐从噩梦中醒神,从那一片猩红的血色中醒了过来,她喃喃道:“端木将军……”
----毫无征兆的,晶莹的眼泪簌簌落下。
“其余的人都出去。”端木雍容沉声道。
邵棠神色有点僵硬,但主上命令肯定是绝对遵从的,虽然欲言又止,但最终却是一句字都没说,便跟着聂凤翔等人出去了。
端木雍容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儿。
不复下午那会儿的活蹦乱跳,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晶亮的明眸,带着盈盈晃动的清明水光,脸色微白,额角发丝被汗水打湿,看起来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慕容沅脸上还挂着泪痕,颤声道:“我……,我看见父皇他死不瞑目……,我好恨好恨,恨自己救不了他……”她咬牙切齿,“更恨赵煜,不念二十年养育情分,哪怕我已经为他做到那种地步,却还是在京城外面束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横死,他才安心……”身体抖得厉害,越说越是泣不成声。
“都过去了。”端木雍容劝道。
“不。”慕容沅哽咽道:“我还看见傅如晦他们,一个个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举刀要杀了我,而赵煜……,就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一动不动。”
端木雍容不知道该怎样劝解,----这是慕容家的一笔烂账,自己不想掺和。因此转而道:“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吗?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声音低沉安稳,缓缓道:“死在我手上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恨我者,想杀我而后快者,更是不知几何?但是我从来都不做噩梦。”一声轻蔑冷笑,“活着时候都不怕他们,何况死人?若是敢化作冤魂而来,我就连他们的魂魄都斩碎!”
慕容沅茫然看他,对方的目光坚定无比,带着强者对命运掌控的稳稳有力,竟然不自禁信了他的说辞,一点点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好,我不怕。”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打开荷包,摸了几粒药丸就要放进嘴里。
端木雍容抓住她的手腕,阻止道:“是要三分毒,你不能总是当饭吃。”
慕容沅心头微跳,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他。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浓黑修长的利落剑眉,长似入鬓一般,面容带着几分沙场征战的风霜,不像赵煜和宇文极那样俊美,却是目光如剑、神色清冷,五官宛若刀刻,整个人更似山岳天柱一般的坚毅沉稳,仿佛只要站在他的身旁,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话,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大命令力量。
“好。”慕容沅擦去脸上泪谁,低头应道:“不吃了,以后也会尽量少吃的。”
“不用想太多。”端木雍容松开了他,黑色长袍上面刺绣暗红色的花纹,好似开在黑夜里面的曼殊沙华,衬得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你会做噩梦,主要是因为你杀的人太少了,第一次杀人总是难免畏惧,多几次就好了。”
慕容沅目光露出迷惑之色,“太少?多几次?”
过了几天,端木雍容拿了一套东西过来。
慕容沅微微惊讶,“盔甲?”抖开了,还是小号的,居然是一整套的女款盔甲,比着自己的身量做的,抬头看他,“这……,这是给我准备的?要做什么?”
端木雍容神色沉稳如山,嘴角微翘,“带你去杀人。”
******
夜风簌簌,一行队伍埋伏在河边的小树林里。
聂凤翔有些紧张,倒不为偷袭敌军紧张,而是主上非要带着小公主前来,这是玩的哪一出?等等……,听邵棠说小公主现在是易容了,之前很好看的样子,主上该不会是动了那个什么春心吧?可是你动就动呗,反正她都亡国了,想收了,还不容易?带着她出来冒险做什么?等下死了,岂不可惜?
他脑海中有十万个为什么,实在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不会有危险吧?等会儿咱们这些人冲上去就好,何苦带着小羽呢?要是我顾不过来……”
端木雍容淡淡道:“有我呢。”
聂凤翔被噎了一下,“呃……,好吧。”果然是动了春心了,居然要跟着一起过河去偷袭,多少日子没亲自做过这种事了。
端木雍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冷冷的,叫人不寒而栗,“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不害怕?我这是给她上点药。”
第一次杀人?上药?聂凤翔目光震惊,----难道当日,除了皇帝和贵妃娘娘,另外五个人都是小公主杀的?所以,她才会被人钉在了柱子上面。
不由用惊讶的目光看了过去,那小小的一点儿,居然……,居然也是一个邵棠!
这一次对东羌敌军的夜袭,不仅十分突然,而且时间、路线是掐算好的,加上端木雍容亲自上阵,带得又是他手下最最精锐的队伍,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接在敌人心脏狠狠插了一刀,剜出了心,----杀了人家一员副将,烧了对方粮跺,便旋风似的转身离开敌军大营。
这叫人家怎么能答应啊?!
东羌的将领气得吐血,顾不得细想,当即带了一旗的人拼命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