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芙蓉动作一顿,眼波稍沉了些,显然对此质问动了怒火,颇为不悦道:“我也不过是顺口一说,病急乱投医罢了,无论安什么心,总比不用心要好。”
说完将手里茶具一放,起身出去了。
张明礼目瞪口呆,手指头指着武芙蓉直哆嗦:“惯的,都是惯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现在居然都能当你的面甩我脸子!日后还不得上天!”
“她不当我的面照样敢。”裴钰喝着茶,听语气还挺自豪,“我就乐意惯,管得着吗你。”
张明礼的手指头又改指裴钰,咬牙“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斥出句:“你早晚栽她手上!”
裴钰视线朝外,看着武芙蓉离开的背影,眼神心肠全化了下去,心想不必早晚,我现在就已经栽她手上了。
傍晚时分张明礼从晋王府出去,独自骑马一路晃回了府邸。
嘴里哼哼着小曲儿,一只脚还没迈进家门,府中便传出阵摔桌子砸碗的怒骂声。
不用问,母老虎又要开始发威了。
张明礼见势不妙,赶忙将脚收回来,趁着闭门鼓没响,转身又上马,调个头,往平康坊去了。
次日天不亮,平康坊传出,张太傅暴毙青楼。
官差很快将整个平康坊封锁,裴钰为此外出奔波一整日,直至半夜才回府中,回来却也无心睡眠,只是一昧喝酒,在寒风肆虐的凉亭里独自痛饮,不准一个人近身,谁也不敢上前劝慰。
冷风加烈酒,好像也只有这样,方能抚平他心中半分苦闷。
黑暗中,一道纤弱的身影上了凉亭,出现在他身后,将手中厚裘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裴钰连身未转,抓住那只手便将人扯到怀中紧紧依偎,嗓音沙哑哽咽:“蓉儿,我难受。”
武芙蓉手伸到他脑后,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脸贴着他的胸膛,轻声道:“二郎想哭便哭吧,只是人死到底不能复生,二郎也要尽早想开些为好,否则张太傅在天上看到,也会不放心的。”
“我懂。”裴钰道,“从我母亲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而且方式如此……不堪。”
武芙蓉叹口气:“消息得以封锁住便好,起码不能传出盛京城,否则当真有失朝廷颜面。”
裴钰这时抬脸,在黑暗中与她对望,语气有些激动:“可是蓉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将他杀害,然后做出这样一场局?”
武芙蓉:“仵作那边怎么说?”
裴钰没话了。
武芙蓉轻摸他的头,道:“的确是张太傅他自己骑马前往平康坊留宿,昨日里沿街百姓皆能作证,二郎不会不知道的,不是吗?”
裴钰吞了下喉咙,搂紧了她,脸埋她颈中,无声的悲痛。
武芙蓉闭眼,脑海中不由脑补出现,张明礼睡熟之后被活活捂死的场面。
她忍不住想笑,笑声在刻意扭曲之下与哭腔无异,便用这种声音柔声宽慰他:“二郎,斯人往已,可忆而不可追兮,看着你难过,我同样心如刀绞,就让我陪你一起难过罢。”
裴钰吸了下鼻子,罕见的脆弱,哑声道:“蓉儿,我只有你了。”
“是啊,二郎只有我了。”武芙蓉哽咽道。
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
朝廷死了个太傅,按理是件大事,但眼下大敌当头,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于马上风的老头子费太多心力,包括裴钰。
身为死者得意弟子的晋王,不过喝了一夜酒伤心一顿,紧接着便要为战事筹谋。
便如同当时西南剿匪,他不愿意守在盛京隔岸观火一样,此时突厥犯边,他亦不愿意当缩头乌龟,置身事外。
但调离玄甲营,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亦无需任何人作提醒。
前有狼后有虎,他为这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而他最亲的父皇,却等不及要折他羽翼,拔他爪牙。
寒冷冬夜里,裴钰听着外面呼啸的西北狂风,想象着边疆战事,心头那口凉了大半的血不由沸腾。
他的手抓住怀中娇人儿的肩膀捏了捏,道:“蓉儿,我想听你的。”
武芙蓉半梦半醒,撕开眼皮问他:“听我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