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之地的雪季格外长,除了六七月份,其余时候几乎都被白雪所覆盖,山巅的积雪新压陈陈压新,凡靠山之处,皆冷冽异常。
从突厥人那里缴获的皮货都被裴钰发给将士御寒,他自己一身重甲,入夜便和衣而眠,好在敌人突袭时可以第一时间上阵。
雷冲这些年下来对他始终难以理解,说他是个专门为作战而生的疯子,到了战场便不知疲倦,全然不把自己当人看。
夜半,天高地阔,星辰冷清。
这里的夜实在太冷,冷到猎鹰都不愿外出觅食,就缩在帐子里,等主人将刚烤肉的牛腿肉片片割下,喂到它口中解馋。
割肉的刀是把很明显的胡刀,短刃样式,刀尖外翘带勾,弯成了新月形状,刀身刻有狼头图腾,若稍对突厥文化小有了解,便该知,这把刀原来的主人应是位突厥贵族。
“还要打吗?”雷冲啃着另一只烤好的牛腿问,“再往前便是天山了,过了天山就是突厥老巢。”
裴钰慢条细理割着滋滋冒油的肉,相对他在战场上的雷霆手段,此时的他显得有点过分安静,不像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帅,倒像位普通的门阀公子。
一开口,却饱含威慑——“为何不打?”
雷冲道:“我便知你会这么说,问也是白问。但我也要提醒你,天山不是那么好过的,当年能想出的最好的主意,也是绕过大漠攻王庭,若直攻天山,莫说一个玄甲营,就是十个,也不见得能有绝对胜算,何况将士们打到现在,确实快到极限,再攻,怕会适得其反。”
裴钰:“那就原地休整,什么时候士气充沛,什么时候继续攻。”
雷冲:“……”
雷冲:“二郎,你来真的?”
裴钰抬了眼,眼中星火烧灼:“我何时来过虚的。”
雷冲咀嚼的动作停住了,放下牛腿道:“你可想清楚,过去临到王庭了都硬是被一道旨意给召了回去,陛下到底想着以和为贵,各地世家也和胡人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斩草除根,后面不太好交代。”
裴钰冷嗤一声,将刚割下的牛肉扔到苏合嘴里,咬字冷硬:“我从来到这,就没想过要和他们交代。”
雷冲再也无话可说,摸起牛腿再度啃了起来,啃着啃着忽然怒斥一声粗话,道:“都去他娘的吧!反正老子是跟你混的,听你的话就完了,顾虑那么多有屁用。”
裴钰低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苏合的头。
苏合却在这时两眼一眨,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异样一般,展开两翼冲出毡帘,如脱弦之羽飞速冲入夜幕。
猎鹰的听力极好,可在万丈高空锁定猎物一击毙命,见它如此反应,裴钰和雷冲自然肃了心神,起身跟着冲了出去。
这一追便追到了辕门外,漫天星光下,白雪皑皑中,只见百尺开外赫然立着一道骑马而来的漆黑身影,猎鹰在那道身影的头顶盘旋,翅膀欢扑,鸣叫不止。
弓箭手整齐待发,雷冲对那身影高声大喝:“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裴钰定定看到那人,忽然间好似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扔下一句“莫要放箭”,冲出辕门便朝那人奔去。
雷冲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下一幕,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他们的主帅,大周晋王殿下,冲到那匹马的前面顿住脚,原地呆愣了片刻,然后大步上前将马上一人托抱下来,一把搂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