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开外,夜间子时,正当行驶途中,武芙蓉被车厢外的叩击声吵醒。
汪有为扯着尖细嗓子,轻声细语道:“上官夫人醒醒,盛京到了,等会儿进城时洒家一掀毡帘,给署吏瞧眼,小有失礼,夫人莫要见怪。”
绿意和盈盈皆在睡梦中,睡得正香。
武芙蓉低头给二人掖了掖毯子,因蓦然被叫醒,多少有点起床气在,压着声音略微不悦道:“进出盛京竟已严苛至此了吗,车厢里面都要检看,过往也没见这样。”
汪有为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谁让陛下刚登基时险些遇刺呢,那贼人虽受了重伤,但到底仗着武艺高强逃出了宫去,至今下落不明,这里外的防守,可不得紧着点。”
武芙蓉精神一振,倒是头回知晓此事,心道怪不得这一路哪怕途经穷山僻壤,也没少见穿官服的沿路走动,原来是有这样的隐情在。
那不怪裴韶不愿放上官朗走了,这样的关口,身边多个熟人多份保障,多少能增添些安全感。
没过多久,到了城门下。
署吏虽秉公职守,但到底惧怕这气焰颇高的太监,又深知鼓前入城者非富即贵,等毡帘掀起,也只堪堪往里扫了眼,便赶紧记下放行,没节外生枝。
武芙蓉也没心思再睡了,朝外问:“敢问汪近侍,眼下是几更天了?”
汪有为:“回夫人,瞧天色大约要到四更天了,洒家且先带您回府沐浴更衣,卯时一过,便带您进宫面圣。”
武芙蓉便没再过问,合眼闭目养神。
她虽恨不得立刻冲进宫去揪上官朗的耳朵,但皇宫到底不是自己家开的,繁琐的礼数落下不得,该讲究还是要讲究。
半个时辰后,车队在上官家盛京老宅门口停下。
舟车劳顿十几日,还整日天寒地冻的吃不好睡不好,众人早已支撑到了极限,武芙蓉也没急着让大家伙卸物收拾,赏了银钱让他们天亮买酒买菜,好好吃喝一顿,痛快休息一场才是要紧,别的不必着急。底下人见状,自然感恩戴德。
绿意困得撕不开眼皮,却还是坚持伺候武芙蓉沐浴,给她挑衣选簪。
武芙蓉虽也困得不行,但还是被她那副瞌睡虫的样子逗笑,沐浴时伸指一弹,溅了绿意半脸水花,轻声道:“若是困,便去搂着盈盈睡下,人那么多,我还能非得要你伺候么?”
绿意擦着脸,故作恼怒道:“那可不行,整个府上加起来,有谁比我还了解您?有谁比我还会给女郎挑衣裳?我知道您怎么穿最好看,挽什么发髻最为衬您,换了别人,都是胡乱收拾,哪里能有我的一半。”
武芙蓉无奈,摇头笑而不语,随她如何。
待沐浴完毕,天已蒙蒙亮。
绿意将所带妆匣通通打开,将武芙蓉按在了妆镜前,细心梳理起她的每一根发丝,很快便挽好发髻。
因为到底觉得进宫是为面圣又不是选美,故而虽然钗环摆出来那么多,但在主仆俩的挑选下,所用得上的不过几支,样式也是偏清雅大方,簪在云髻间,不显得过分张扬,却也足够动人。
绿意又手持画眉墨给她描着眉,明明眼中血丝都有了,却还不忘认真嘀咕道:“女郎这眉毛已经足够黑了,所以绝对不能再往深了画,就着今日这个朝云近香髻,稍稍将眉尾挑上去一点点便好,眨眼时就更显得眼波水水灵灵的,眼神跟像会说话一样。”
武芙蓉笑她:“我有话不能用嘴巴说啊,干嘛用眼神替代。”
绿意感叹:“哎呀女郎您真是不解那风什么情,试问谁不想要一双含情美目呢?您今日入宫,就用这双眼睛,赶紧将上官大人给勾回来,小盈盈想爹都快想成小傻子了,整日睁眼闭眼都是问爹爹在哪,在路上时还能用盛京说事,现在盛京也到了,她一觉醒来要还找不着爹,麻烦可就又来了。”
武芙蓉这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毕竟她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闺女小脸一垮嗷嗷哭,赶紧握住了绿意的手,一脸认真道:“我懂你意思了,放心吧,保证完成指令。”
绿意咧嘴一笑:“行,那我在家等着您的捷报。”
二人说笑起来,房中欢笑声不断。
这时有丫鬟在门外轻声道:“汪近侍开始催了,让女郎快一些,说再晚会儿陛下就要下早朝了。”
武芙蓉只好收了闹腾,赶紧更衣前往,不再耽误。
半柱香后,门口。
汪有为盼天盼地可算将武芙蓉给盼出来了,一惊一乍道:“哎呦我的上官夫人哎,可算把您给等出来了,这要是再晚个一时片刻,到了正赶上陛下用膳,那他老人家必定是要勃然大怒的啊,咱们赶紧出发,可别再耽误了。”
武芙蓉嘴上声声应下,但听着只觉得离谱,上马车时心里还在想:“裴韶的脾气哪里有那么易怒暴躁,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接人待物这些小事上,确实没得挑,毕竟宽仁的名头总不会是大风刮来的。”
真不知道这汪近侍在紧张什么。
上路时正赶上各方城门开门鼓响,街上没什么人,马车一路疾驰。
武芙蓉本来是不紧张的,但在激烈似雨的声声鼓点下,心脏不由快速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