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反而很专注,他只是在为她擦去脸上的藏东西而已。“好了,已经没有了。”
许清凝暗中观察着宁安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纯净,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倒是显得她自己思想不洁了。她不禁往后靠了些,主动岔开了话题。“六皇子逃出宫了,他没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宁安想到了携玉玺出逃的张公公,“他会不会是和张公公一起逃出去的?”
许清凝:“有可能,所以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你找些人盯着太子,我怀疑他们会和太子有联络。”
宁安:“好,我回头就去。”
许清凝看着手中的画,等待着笔墨变干,再用朱砂添上红色。很快,她想要的龙袍画稿就好了。她叫婉儿进来。“婉儿,你去把这个交给御绣坊。”
婉儿接过画稿的时候,悄悄抬头看了眼公主殿下。虽然公主生得美丽,也还是两只眼睛一只嘴的肉体凡胎,旁人在她这个年纪大概只会画嫁衣,偏她画的是龙袍。婉儿心想,自己要好好跟着公主殿下,日后肯定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天牢。皇帝死的当晚,就有一伙人冲进东宫,将齐穆和谢贞等人抓走了,说他逼宫篡位、意图弑父。齐穆完全不知道这些罪名是怎么扣到他头上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没有人相信。一朝贵为太子,一朝身为阶下囚。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齐穆看着手上的镣铐,苦笑起来,喃喃自语:“我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他要害我至此?”
谢贞和齐穆被关在一起,她蹲坐在角落里,看着她的丈夫,从一开始的害怕,逐渐变得绝望、冷漠。她想起了成亲前很多人对她说的话。你能嫁给太子啊,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几辈子修来这么大的福气啊……真的是福气吗?成亲当日,她差点被自己的乳娘给勒死;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被小宫女推到池塘里差点淹死;现在又陪着他被关在死牢里面。哪有人享福是这样的?谢贞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牢门外偶尔走过去的人。那些人被拖出去后,伴随着几声惨叫,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应该是死了。被关在这里面的人,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被拖出去的是谁。她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呢?这种死亡来临前的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按照惯例,狱卒每天会过来两次,给他们送饭菜。有人对齐穆悄悄说了句话:“殿下放心,柳大人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齐穆心中一惊。柳大人,应该就是柳辛了。明启十六年的秋闱,柳辛金榜题名,为三甲探花,又因太子这层关系,破格受封为刑部侍郎。所以,齐穆和柳辛不但是挚友,他对柳辛还有知遇之恩。士子重节,就算所有人都背弃太子了,柳辛不会。他至今还在为太子的事到处奔走。如今,齐穆听到这句话,得知柳辛还活着,也算是心安了。他不奢求自己能出去,只盼着那人能放过这些无辜的朝臣。“你告诉柳大人,明哲保身即可。”
这狱卒本来就是偷偷混进来的,不敢久留,很快就离开了。柳辛身为刑部侍郎,官职不大不小,但他在朝中没有关系网。太子获罪后,太子党都想着明哲保身,一窝蜂全部给散了。柳辛想来想去,只有去找大理寺卿沈雁书相助。殊不知,这会儿的沈大人也被关在牢里。许清凝对沈雁书不算苛刻,她让人给他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茶水,还准备了他爱看的书籍,以及笔墨纸砚。还给他找了太医来看病。沈雁书对此态度都是淡然平静的,他现在是彻底了解她这个人了,若非为了那纸伪诏,她早就杀了他。许清凝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吉祥。吉祥催促道:“沈大人,公主还等着呢,您就快些写好吧,咱也好回去交差。”
沈雁书一袭白色囚衣,骨瘦身薄,静坐不动,头发散落在后,可即便落魄至此,他的气势依然不卑不亢,自有文人风姿。“这才多久,就等不及了?”
吉祥不敢得罪,只赔着笑:“沈大人,你早点写完,也好早点出去不是吗?牢狱的日子再好,也比不过在家啊。”
沈雁书仔细算来,已经是第三天了。“殿下答应我的条件,并没有完成。”
“这……”吉祥面露难色。他看公主就不像是会下厨的人,怎么可能做什么枇杷糖呢?沈大人这条件提的忒苛刻了。“要不您换个条件?”
沈雁书似乎在等这句话,微微颔首:“也可。”
他抽出一封信交给吉祥。“带给你主子看,如果她能答应以上所有,雁书必如卿之所愿。”
……吉祥很快把信转交给许清凝了。“殿下,这是沈大人让奴才给你的信。”
许清凝拆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吉祥问她:“殿下,沈大人写了什么?他是不是狮子大开口、想讹诈殿下?”
许清凝半是讥讽半是叹息:“沈大人啊,可是真君子。”
这封信上主要写了三条。“一是赦免太子罪行,封浔南王,善待他与其余皇室。二是施以仁政,不可滥杀无辜。三是……”许清凝看了吉祥一眼,笑着说:“耳听八方,远离宦臣。”
吉祥算是听明白了,最后一条合着是针对他来的。自古以来,朝臣就怕宦官干政。尤其那些文人书生,骨子里最是清高,口口声声骂他们是阉党。沈雁书倒不是歧视宦官,他反而对这类人充满同情,认为他们是时代造成的悲剧。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被送进宫当太监呢?所谓的阉党,本身都是群苦命人罢了。可沈雁书一眼就看出吉祥心术不正,如果让此人留在许清凝身边,日后必起大祸。他必须要提前清君侧。吉祥速速跪地:“公主殿下,您该不会真想把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