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无子嗣的嫔妃不在少数,去岁入宫的虽不至于急着抱一个孩子,但像敬婕妤这般入侍多年膝下无子的却眼巴巴地盯着,恨不得立时就抢了自己养。
庆丰帝昔年为亲王时只有几个妾侍,四年前入宫的也不过寥寥七八人,大都已不受宠,前几年又折进去大半,如今除了敬婕妤,便只剩下一位容华原氏和一位芳仪贺氏尚在主位,其余的都是位份低下、没有资格抚养皇嗣的。
这两人平时都是如隐形人一般,轻易不开口,也不涉足任何争锋,只守着份例慢慢熬日子。她们资历老,又小心谨慎、严守宫规,是以庆丰帝和皇后都愿意给三分颜面。
不过近来,哪怕是不在主位上的嫔妃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对着皇后愈加恭敬谦卑,连林云熙这里都是人来迎往,不是上午敬婕妤送了时新的宫花妆缎,就是下午贺芳仪奉承着一道下棋说话,不然便是哪个贵人顺仪求了母子平安的符咒递进来,好话更是听了一箩筐,让人不厌其烦。
她的身子只比秋氏晚了月余,已有八个多月,原本就颇为吃力,还要费神应对来往众人,几日下来疲惫不堪。干脆回了皇后闭宫休养,所有送来的东西都退了回去,也不肯再收任何人的礼,算是表示她不争不插手的意思。
皇后自然应允,昭阳殿这才又渐渐恢复了清静。
又几日,北上的御驾传回信来,连带着还有几车猎物的皮毛、人参、芝茸和轩北特产的干货,各自送到记得上名号嫔妃、宗亲那里。
林云熙得了两件上好的银狐皮,并水貂、獭子、灰鼠等毛皮,几乎让人挑得眼花缭乱。来送东西的内侍恰是回来宣旨的魏少监,一双眼睛笑得跟月牙缝儿似的,“圣人念叨着昭仪,隔天就要问一回,那银狐皮子都是圣人亲手猎的。又特意嘱咐了叫他们单独避开来整理,半点兔毛都不让沾上。”
孕妇是禁用任何有关兔的东西,兔肉兔皮更是碰都不能碰。
纵然理智占着上风,听到庆丰帝如此体贴入微的关心,林云熙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脸上带出的笑意更是温婉。林夫人坐在一旁也是笑,“圣人想得这样妥帖。”
魏少监道:“可不是,圣人对昭仪那是再上心不过了。”又笑着道,“圣人知道昭仪自小长在燕地,还命老奴买了一箱子轩北的小玩意儿回来,供您打发时辰。”
林夫人执了林云熙的手,满目欣慰道:“圣人待你极好。”
林云熙微微一笑,心底却清醒过来,刚刚那点被迷花了眼的感动悄然褪去,只垂眉含笑道:“是。”向着魏少监问起庆丰帝安好,是否睡得安稳,吃食上可有不便,行猎有否受伤。
魏少监笑眯眯地道:“昭仪和圣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圣人也嘱咐老奴问您呢!”一一答过,
复又替庆丰帝絮絮问了平日里细碎的小事,什么时辰起床、入睡,早中晚用了什么膳食、用得可香,有什么想吃的用的尽管叫人去做……
说了许久,林云熙“哎呀”一声,“我尽顾着问和少监说话,竟连茶都没有上一杯。”扬声叫人去奉茶来。
魏少监微微躬身道:“不敢,老奴还要往宫外去传旨,此刻也该告辞了。”
林云熙道:“你既然有事在身,我也不留你。不过如今天冷,你稍站半刻,且去廊下喝口热茶,暖一暖身子再走。”
“多谢昭仪体恤。”又等了一会儿。
魏少监是先回的宫,第一个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又去见了皇后。宫里需要他亲自上门的嫔妃也只有林云熙一个,其余的都是统一归了几车箱笼交由皇后分发下去。宫外就是宗亲和大臣,如留守京中的严相、叶相,还有朝中几个位高权重却未随行的重臣,也都要他亲自前去,方才能显圣人恩遇。
林云熙不愿冷场,和魏少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听到他说要往毅亲王府上,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魏少监道:“这回王妃病着,王爷没跟着,圣人难免无趣,着老奴问一问王妃是否病愈。若身子大好,便令王爷启程去轩北呢。”
林云熙淡淡笑道:“圣人与王爷当真兄弟情深。”心中对毅亲王的肆惮又加上一分。
外边白露打了帘子进来,对着林云熙福身,又朝魏少监屈膝一礼。魏少监知意,行礼告退,林云熙含笑目送,见他出去了,才轻声嘱咐青菱给魏少监封一封银子去。
青菱应声去了。
林夫人喟然一叹,执起林云熙的手轻轻拍了拍,“不过才眨眼的功夫,宁昭也长大了。”言语中颇有心疼酸涩之意。
林云熙心下微暖,反手握着林夫人的手嫣然而笑,脸上不见半分厌烦。
林夫人微微一怔,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木芙蓉快开尽的时候已是近十一月里,秋意渐消,寒风飒飒,上林苑的宫人们开始清扫飘落满地的枯枝败叶。因炭盆烟熏味重,林云熙又受不住冷,昭阳殿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殿中供着时新的青芝绿萼,碧翠点点,整个栖云轩梅香宜人,温暖如春。
毅亲王妃的病反反复复,毅亲王北上轩北时听说已好了,没两日吹了冷风,复又病倒在床。皇后无法,一边责令太医院诊治好好诊治,一边请了王妃的母亲卞夫人前往照看。总不能叫毅亲王在御前侍驾,京中就跟着死老婆吧?前一个没的就够闹心了,再没一个,这克妻的名声就摘不掉了!皇后可不能不顾及皇家的颜面。
林云熙对毅亲王府不再花任何心思,只叫董嬷嬷按着平日的规矩随大流送了几回东西过去。种子已经埋下,至于以后会发生的事,和她有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