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熙喜不自胜,捧着儿子的脸亲了一下,“哎!寿安会叫娘了!”又问他,“那寿安记得爹爹吗?”
寿安咧开嘴咯咯笑了,点着头留着口水,含糊不清得道:“阿父!”
殿中诸人都喜上眉梢,纷纷恭贺,林云熙笑意盈盈,什么烦心事都不见了,一迭声吩咐道:“今儿大喜,宫中上下赏半个月月俸,乳母们都加一倍。”
宫人们齐齐谢恩,热闹了好一阵儿才散了。
今年入春稍晚,可到了二月仲春末,也是百花烂漫、春光明媚的时候。上林苑里群芳竞开,桃李争妍,粉杏白梨,绿柳碧波。春日置身花海,更是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午后寿安在窗下安睡,阳光照得暖洋洋的直叫人犯懒。窗前的碧梅还有几粒零星的花朵,廊下奉着姹紫嫣红的牡丹芍药,妍丽妖娆。
林云熙在一旁陪着,慢慢绣着一件夏日纱绢薄袍上的暗纹,偶尔停下来闭眼小憩。听到极轻的开门声和脚步声,转过头见是青菱进来,压低了声与她耳语道:“恭芳仪来了,琥琳姑姑已先请她往偏殿稍候。”
林云熙“哦”了一声,道:“知道了。你请她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就去。”
她到偏殿时,胡青青正在廊下修剪一盆紫红色的牡丹。这花不是姚黄魏紫等名种,自然没有人特意去悉心照料,边上生了不少多余的分枝败叶,但模样极佳,花叶饱满,似锦如霞。
林云熙笑道:“外头还有些风,怎么不在里面坐着?”
胡青青忙放下剪子起身问安,婉然一笑道:“妾身看那花开得好,忍不住出来瞧瞧。”
整个宫中唯有胡青青与她算是交好,也时常往来,胡青青依附于她,多少得了昭阳殿上下的礼遇,在普通的小事上林云熙十分宽待她,故而胡青青在她面前也渐渐放松亲近了起来,不再事事刻刻做那谦卑的姿态。
林云熙笑道:“你若喜欢,带回去就是。”又吩咐宫人,“花房还新进了不少芍药,挑几盆赏给恭芳仪。”
胡青青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忙福一福身道:“谢昭仪。”
两人携手进屋喝茶。胡青青四下一看,笑问道:“怎么不见皇子?他平日里最爱粘着昭仪。”
林云熙道:“你不知道,打从他会走了,一天到头都停不下来。我哪里看得住?他方才玩得累了,在后面睡着呢。”
胡青青便添了一点羡艳之色,感叹道:“一眨眼,皇子都能跑会跳了。去年此时,他还是个婴儿呢。”
林云熙道:“去年此时,你才侍奉圣人,我瞧着圣人对你也不算冷待了,说不定明年此时,你便能添个皇嗣。”
胡青青苦笑道:“只怕妾身没有这样的福气。”她如何不知庆丰帝宠爱她的缘故,开头几个月还好,恩赏不断,可翻了年,却也不曾召幸几次。若非宫中皆知她得了林云熙青眼能时常得见,别的嫔妃那里圣人也一样冷淡,连她自己也要以为自己失宠了。
想到此处,胡青青不由向林云熙看去。圣人冷落后宫,对林云熙却如常恩宠,一月中有大半都留宿不说,即便不召幸,也时时关怀。她心头涩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中微甘的苦味泛上舌尖,慢慢竟像渗入心里去了。
林云熙看出胡青青分神,倒不说破,只和声问道:“今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胡青青方回了神,放下茶盏含笑道:“难得日头好,妾身出来走走,不想看到了些东西。”她微微一顿,敛目道:“妾身不敢好奇,但心中难免不安。”
林云熙心头一跳,面上静和如初,“不知芳仪看到了什么?”
胡青青道:“妾身在上林苑赏花,碰巧见到了程家娘子。”
林云熙笑道:“太皇太后时常召程娘子入宫小住,我也见过一回,是个温柔知礼的姑娘,十分孝顺。”
“不知昭仪可见过程娘子身边的嬷嬷?”
林云熙显露出疑惑来,笑道:“我只见过她带着个活泼伶俐的宫女,倒不曾听闻又添了嬷嬷。想必是太皇太后新拨了侍奉程娘子的。”
胡青青面色骤然一变,额角竟沁出一丝汗水,勉强笑道:“是啊,程娘子入宫本就是陪伴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自然也是太皇太后赐下的。”
林云熙不由微微一惊,胡青青转而又恢复了镇定的神情,谈笑如常,“妾身前日收到家书,父亲已在青州一切安好。他在归化落脚,归化县令十分敬重读书人,未叫父亲服苦役,做了县里的教学。归化虽清苦,但蛮夷之地也有不少向学之士,父亲得了束脩,日子并不难过。”
复又起身向林云熙顿首一礼道:“家父能得此善遇,都是昭仪尽力照拂之功,妾身拜谢。”
林云熙坦然受了,含笑扶她起来,道:“如今你我相交,不必行此大礼。”
胡青青哪里敢当真,恭恭敬敬得应了一声。
又闲话几句,胡青青方告辞回去了。
宫人收拾了桌上的残茶盘碟,碧芷另换了一盏热茶奉于林云熙,低声道:“恭芳仪……”
林云熙微微一笑,“你放心,她就算猜到了也不会做什么,何况她眼下疑心的可不是我。日后若查问起来,她今日所见,便可让我无虞脱身。”
说到这里,她缓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砰砰直跳的紧张和焦虑,淡淡道:“那边如何?”
碧芷道:“圣人传了庄亲王入宫,方才还在立政殿一道用午膳。”
她轻轻颔首,敛目沉静,“无需多打探,免得叫人看出痕迹。”平和了气息,和婉笑道:“走吧,寿安睡了大半个时辰,也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