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南风从来不强人所难,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他懂。
阮天明和他没有不同,都是男人,而且不是滥情的男人。做朋友这些年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原来也是认准了,不管蒲苇是否韧如丝,磐石都是无转移的。
所以放他走,不打算再以兄弟之名撕扯他的肉身。那种难过和痛触看在薄南风的眼中,也疼在他的心里。他只是凉薄,却不是真的无情无义。
这些年同阮天明一路扶持着走到今天已是不易,情同手足就是这个道理。想起江南那天喝醉,飕泪高歌,人生几十年,总会有风雨来陪,潇潇洒洒赴了会,散场的时候除了珍重便没什么好道。他和阮天明就是,当他那三杯一饮而尽的时候,他们的‘昨日’就已经是一去不回头了。
薄南风开车往医院走的时候,想起诸多珍贵往事,也曾觉得欢唱,想过覆水难收的时候,却没想到一切来得这样快。
阮天明曾替他走过的路,舔过的血,让薄南风觉得,为了他放弃再多都是值得。
阮天明呆愣在光色晦暗的包间里忘记动弹和离开。手中捏着一只半透明的杯子,杯中液体如血,赤红一片。微漾在唇齿间,是无尽的苦涩。半分爽快都没有。一棵大树擎苍直上,他和薄南风长到那一条根上,如今把他推出去,觉得很多东西都斩断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供输自己生长所需的养分。薄南风知不知道,这些年他把他当什么?
他甚至想过,就这样跟在他的身边一辈子。阴暗里呆久的人,都期盼光明,这缕光贴进薄南风的时候就能看到,即便抓不到也觉得不远了。于是有希望,想要活着,觉得活着再苦再累也是好的。薄南风不单是他的哥们,还是他的信念。他到底明不明白?
液体晃了晃,杯子碎裂掌中。
腥红的液体顺着指掌流下,浑浊不清的,也不觉得疼。木然的站起身,觉得有些东西崩塌了,生命便没有意义。
一些痛活该他自己找来,谁让他爱上不该爱的女人。
阮天明酒量惊人,今天却觉得自己醉了。扶着门框出来,步伐乱得没有章法。看长长的一条走廊,明明很明亮,却感觉阴暗。像极了他走的路,如同混淆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不见光,长年累月的阴暗潮湿。白天行走其间的时候不觉得害怕,夜晚梦到了,却十有*都要惊醒,冷汗泠泠。长夜漫漫便再不敢睡,抽烟直到天亮,看着曙光来临的时候,麻木的想,唔,又是新的一天。
可这新的一天,和昨天又有什么区别?
回到酒店时,苏瑞就坐在沙发上。客房服务把饭送进来,摆在那里一点儿都没有动。
苏瑞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进食,有的时候一坐就是大半晌午。累了便无声无息的回房间去睡,阮天明过来时也不跟他说话,甚至不去看他一眼。
阮天明也不叫她,看一眼就离开,亦是什么都不说。
有些话不能说,一说即破。真是破了,便连原点都回不去。他早想好的结局,不偏不倚的来了。他无可奈何,却也无话可说。
这次也是,推门看她坐在那里,片刻后转身离开。
却被苏瑞叫住:“阮天明,你等一等。”几天没说话,一张口像被一斧劈开的天地之初,茫然而疼痛。
阮天明步伐一顿,连开门的手一并僵住。
转身望过来,苏瑞目光干涩含血,正将他望着,真是无所遁形的一个对视。
阮天明怕极。
想闪躲,苏瑞已经张口说话:“请你不要喜欢我,我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除了薄南风,我谁都不会喜欢。除却他,任何男人的喜欢都让我厌倦。”
阮天明垂下眸子,良久,走过来。即便带着金丝眼镜,仍旧看到目中灵锐。
盯紧苏瑞,话语中情绪浅薄,就像说一件与已不相关的事:“苏瑞,如果可以,我倒真是希望自己不要爱上你。太痛苦了,让我连兄弟情份都要舍弃。”喉咙一紧,顿了下:“可是,没有办法。”这世上的情感大抵只能如此,爱上就是爱上了,如同泼出去的水。
蹲下身,以便与她平视。
嘴角抿了下:“如果我说了什么,请你忘记。有些话这辈子我便没打算要说出来,既然说出来了,也无关紧要。有些情绪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我不会强行加到谁的身上。所以半分负担你也不用有,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喜欢,与你无关。”
站起身要走,之前扔下一句话:“收拾好你的东西跟我离开,不走也得走。”
苏瑞坐在沙发上不动,耳畔仍是嗡嗡的响。确定薄南风那一掌是将她的耳朵打到失聪,只能朦朦胧胧的听到一点儿声音还是若有似无的。
怕得掉起眼泪,在阮天明出去前吸紧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阮天明没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身看她泪流满面。
也是预感到了,折回身问她:“是不是耳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