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家老二李凉为救父亲自率军断后,最终战死在乱阵之中。他的一百亲卫最后只活下来三人被东燕俘虏,直至建兴三十七年大陈与东燕议和,这三人才被朝廷交换了回来。
这三人回来前已在东燕受尽折磨,几乎不成人形。回来后,李雍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材进行抢救,可最终这三人也只仅仅保住了两人。一个叫李顺,今年才五十多,却已是满头白发,双腿齐断。
还一个叫李野,他是李凉的亲卫中年纪最小武艺最高的一个,建兴三十五年的那一战他才只有十六岁。出征时,白马银枪,飒沓风流,所向披靡。回来后却浑浑噩噩,整日买醉,如同死狗。
李长安把眉一挑,问道:“这是为何?可是伤太重了,日夜受那苦痛折磨?”
六叔摇摇头,黯然道:“李野那时在军中与人放对,从无败绩,就连你爷爷也曾被他挑下马。你曾爷爷和你爷爷爱他爱地要命,简直将他当亲儿子、亲兄弟一般看待。他性格又大气又热情,军中的小子们各个都服他。突围那夜,他被乱军撞下马,不知有多少军士扑在他身上为他赴死。他后来是被东燕的人从死人堆里给拽出来的,手脚都全乎,就是……那儿不行了……”
“哪……”李长安顺着六叔的目光将视线移到自己的下半身,悟了。
过了一会,他才略夹着腿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原来骑兵也会伤到那儿么?”
六叔苦笑着摇头,恨声道:“东燕无耻!将我大陈的将士俘虏后日日逼迫他们与东燕的士兵放对厮杀。东燕的人各个盔甲齐全,手持利刃;咱们的人却连吃都吃不饱,不知被他们杀了多少。李野侠义,看不过眼,每次都主动要求他来上阵迎敌。一次十围一,他肚子上挨了一刀……”
“没了?!”李长安吸着气惊问。
“……痿了。”六叔叹着气,无奈。“回来后,明公也找名医给瞧过,就连御医也看来过。都说没事,但就是……怎么都不行了。”
——哦!那就是心理问题,说不准还有救。李长安这才松了口气。
“咱们这些老家伙,死的死、残的残、病的病,能动弹的都在这了。”六叔指着演武场边上的几间平房最后言道。“剩下那些不能动的,都在屋里躺着呢。长安要不要去见见?”
李长安沉思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见是一定要见的,但不是现在。长安初归李家,百无一用。六叔等诸位叔伯却都是李家的功臣,若是见了面要长安以小主人自居,长安委实无地自容。不如等长安在此处练上一段时日,教诸位叔伯知晓长安向武之心。倘若叔伯们瞧得上长安,觉得长安还堪造就,长安再来拜师!”
六叔与他身边的几个老家伙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李雍荣养这些亲卫这么多年,倘若真有什么病痛起不了身,大夫早就该上门了。剩下的几个亲卫中,除了李顺和李野的确脾气古怪见不得人,其余的那些都是被李雍之后一心从文给弄凉了心。李雍编造故事指李长安为李凉之后,哪怕能瞒得过天下人,这些亲卫却绝不会相信。
何谓亲卫?
亲卫就是亲如一体,不分你我。别管主将是去打仗啊还是去“打仗”啊,哪怕主将只是去吃饭拉屎,亲卫都得陪着!
正巧,六哥是陪着李承宗一起去的晋阳。都是自家兄弟,自然几句话就将李长安的来历都给问明白了。所以,不过是半个李家人,一说要习武就要我们这些亲卫伺候着?想啥美事呢?再说了,你李家不是只剩文气,没有武魄了么?
哼!
有六叔等的系统安排,李长安的功课可就不再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练箭这一项了。骑射、拳脚、兵刃,全都在他的课程表内。今日李雍上班,大约要申时才能回家。是以,李长安能有一整天的时间与六叔这帮亲卫们相处。
而李长安也的确是长着李家遗传下来的精武根骨,那些李梦得和李探微都望而生畏的训练,李长安做来却是连呼痛快,就连午膳都是陪着六叔他们一起用的。
用过午膳的休息时间,李长安终忍不住向六叔抱怨。“朝廷上朝和上班的时间也太变态了!上朝,爷爷寅时就得起;上班,最晚卯时也该起来了。这爷爷都起床了,我们这些做小辈又岂能高卧?这几天我生物钟倒不过来,还得日日听爷爷讲古,早想着来松松筋骨了!”
六叔虽说听不懂“生物钟”何意,但大概的意思却是明白的,不由拍着李长安的肩背扬声大笑:“你曾爷爷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咱们武人最重要的就蓄养精气,即便是军中点卯,那通常也是卯时末,不是卯时初。哪有那帮文人起的早?那些文人一个个都不够睡,难怪都长地跟小鸡仔似的!”
六叔话音一落,众人即刻放声大笑。
众人的笑声正欢跃,李探微忽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大喝一声:“李长安!”
李长安先是微笑着给六叔等几名亲卫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一脸诧异地迎上前。“三弟如何来了?”
着一身清爽书生长袍的李探微捂鼻,一脸嫌弃地看着一身胡服满身是汗的李长安,随口质问:“怎么,我不能来么?”
李长安的闻言,脸上霎时浮出大大的笑容。“原来三弟是来看我的么?还是说,也对习武有兴趣?太好了!二哥我正愁寂寞呢!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