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低低交谈的声音在殿中嗡嗡作响。
李美人低低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张芳仪不阴不阳嘀咕一句:“李妹妹才出了小月便得晋封,当真是可喜可贺。”被皇后凌厉的眼风一刮,讪讪闭口不语。
皇后又和颜悦色向众人道:“你们也别急,重阳后圣人将北上秋猎,晋封礼又需时日,大概这两日便会有圣旨了。”
果然,重阳未至,庆丰帝便下旨晋封六宫,册敬婕妤甄静为敬和夫人,张芳仪张薇为婕妤,原容华原滢婧为婕妤,谢婉仪谢容琬为容华,赐封号“婉”,甄婉仪甄采菲为容华,忻贵仪孟燕羽为忻容华,贺芳仪贺雯为贵仪,胡充仪胡青青为芳仪,赐号“恭”,冯贵人冯兰佩为充容,瑛贵人何思宁为充华,李美人李秀颖为贵人,沈美人沈悠为顺仪,良人周氏、王氏、潘氏为宝林。
阖宫欢喜,一时迎来送往,几乎要踏破六宫的门槛。皇后向林云熙笑道:“宫中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又似无意道:“当初妹妹封昭仪时也是这般盛景,只怕妹妹将来封妃,要比如今更热闹。”
林云熙自然知道皇后话里话外找她不痛快,也不辩驳,只微微一笑道:“娘娘才是中宫元后,六宫加封之礼再如何盛大,凭谁又能越过娘娘去呢?”
然而不过三两日间,宫中流言纷纷,从张芳仪封为婕妤一步登天、皇长子子凭母贵,到忻贵仪越级加封和谢婉仪齐头并进必势成水火,再到甄婉仪再度晋封翻身得宠人人趋奉,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此番不曾加封林云熙、丽修容二人更是转瞬便成了众人暗中嘲笑讥讽的对象,浮躁难耐如张、甄之流,甚至往常请安都不再福身行礼,只微微点头示意,傲慢骄矜如同已然荣登高位,睥睨诸妃。
皇后对此不过轻轻几句,丝毫没有打压制约的意思,反而助长了这样的纷扰流言,昭阳殿仿佛转瞬从炙手可热骤然成了门可罗雀之地,连带着侍奉的宫人也得了不少嫔妃的赤眉白眼。
青菱气得直跺脚,险些摔了釉里红四鱼纹白瓷花斛,恨恨道:“一个两个都不长眼么?主子还没失宠呢!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林云熙只笑不语,碧芷接过她手里的花斛稳稳摆到桌上,择了几支盛开若云霞的雪青寿客菊插屏,平和道:“有什么好气的?难得有人糊涂蒙神,正好用来给主子开刀。”
青菱微微一怔,道:“什么?”
碧芷点一点她的额头,笑道:“圣人连着宿在咱们这儿已快十日了,你看尚宫局、殿中省有哪个蹦跶起来给咱们眼色瞧的?他们敢么?至于那些看不清形势的……”碧芷冷哼一声,“前月咱们宫里才打发出去几个,她们既还不肯安分,也别怪主子拿她们立威。”
青菱如有所悟,“杀一儆百?”
林云熙淡淡道:“寓严于宽,主位有训诫嫔妃之责,我虽不喜苛责待人,却也是时候给她们一个警醒。”
青菱眼神一亮,眼珠咕噜噜一转,笑嘻嘻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主子觉得甄容华如何?”
甄氏父兄皆是七八品末流,族中虽有势力,却也不会为了甄氏一人与林云熙过不去,兼甄氏失宠已久,又爱搬弄是非,人缘极坏,便是拿她开刀也无人会为她求情。
林云熙“噗嗤”一笑,“偏你机灵。”
翌日林云熙借故与甄容华偶遇,以其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为由,罚其跪诵宫规,若无赦令不得起身。
甄容华哪里肯服,几次三番欲反抗,又是哭骂不休,闹得整个上林苑鸡犬不宁,还是被林云熙留下看守的内侍们硬生生压制下去,期间口不能停地背诵的宫规,若念错一字,便由礼仪嬷嬷动用戒尺责打。甄容华几个贴身侍奉的宫人亦被林云熙责令杖刑三十、关入暴室。
如此重罚,不由叫宫中众妃倒抽一口冷气,再遇上林云熙时,便个个安分守礼,生怕被揪出一丝错处。
皇后亦不免过问,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甄氏是有些轻狂,但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念在她多年侍奉圣驾的份上,妹妹也该宽和些才是。”
才封了婉容华的谢氏更是软语带刺,婉然道:“妾身听说甄姐姐需一两个月才能起身。来日便是好了,怕是也要落下病根,一有阴雨便会疼痛不止。即便昭仪再生气,怎好下此重手呢?”
林云熙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半天的功夫,容华就知道的这样清楚,想必是与甄氏姐妹情深,老早便去探望过了。”
婉容华神色一紧,强笑道:“不过是听人说起,甄姐姐养着伤,妾身哪里好意思去打搅。”
林云熙“嗤”一声笑,“按着宫规,嫔妃无礼失仪,杖十;出言不逊,杖十;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杖三十。我不过让她跪上两个时辰,容华竟觉得我罚重了,难不成祖宗家法在你眼里都是一纸空文吗?!”话到最后,几乎是疾言厉色。
婉容华惊惧交加,哪里敢接,蓦然伏跪于地,“妾身不敢。”
皇后眉心一蹙,闪过一丝怒色,脸上依旧笑着打圆场道:“宫规严谨,容华素来心善,想必是听闻甄氏卧病心有不忍,说两句闲话罢了。”
林云熙淡淡道:“是么?”
婉容华忙顿首一礼道:“是。妾身一向胆小怕事,听到这些便心慌得厉害,却万万不敢有违宗法。”
皇后罢罢手,沉声向众人道:“甄氏目无尊上,狂悖无礼,加罚三月月俸,望诸位姐妹引以为戒。”
众妃皆福身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复又凝视林云熙道:“此事到此为止,甄氏既已受罚,妹妹也无需再对此烦心了。”
林云熙微微一笑,道:“是。”
心下却知皇后并不会就此罢休,难得她在宫中“作威作福”、“飞扬跋扈”,皇后怎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抹黑她一把?庆丰帝虽不会理会这些小事,但对于她的名声,自然是能败坏一点是一点,尤其是如今谣言纷纷不息,再多一个也不打眼。
只是未等林云熙“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流言喧嚣尘上,另一则关于太皇太后的传闻便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不慈、刻薄、冷酷……先时不过零星几句,但随着胡青青日日请安不得入,太皇太后对待后辈苛责不慈的传闻慢慢越来越盛,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确有其事,流言蜚语渐渐制止不住,成了浩瀚之势。
皇后着意打压了一回,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统统杖责三十发落去暴室,风头才缓了下来。但不知从哪里又传出太皇太后意图逼庆丰帝纳程氏女为妃,甚至不惜以孝道压迫圣人,还欲借胡青青尽孝时坏其身体,以求除去得宠嫔妃为程氏女让路的风言风语之后,谣言便再度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