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杯盏里的茶叶随着热水的冲入,打了一个弧度,幽幽沉在杯底。崔季叔端了茶,轻轻啜了一口:“好茶,不呆在邺城许久,这么好的茶叶真是很长时间没有喝到了。”
李氏笑笑:“崔叔这么说倒是不好了,不管是以前的齐王府,还是现在的河间王府,崔叔想来来就是,一杯淡茶,崔叔不要怪罪礼数不周便好。”
崔季叔也是淡淡地笑着,不再同李氏绕弯子:“王妃提起齐王府可是要羞煞我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为情,“当年大将军的事情。。。。。。我想这些年来,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一些了。。。。。。”叹了一口气,“就是亲兄弟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李氏的神色微微有了一怔,她没想到崔季叔竟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看着他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便没有接过话头,等着他的下文。
“河南王的事情,你们看来也许觉得不能接受,可是在我看来,却是必然的事。。。。。。河南王爷心眼直,性子高傲了一些,但是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狠劲儿,尤其是亲人,这一点,同他父王很像。”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彷徨,“他自认为皇上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河南王爷啊,下棋常有一句话‘当局者迷’,你怎么就都不记得了呢?”他喃喃自语,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惜。
“崔叔。”李氏端起茶来也喝了一口,用茶盏拨弄着杯口的茶叶,“我不想让孝琬在掺和这事情了,不管别人说他没有性情也好,说他窝囊也罢,我真的是怕了。”抬眸,恳求地看着崔季叔,“你想想办法,不要让孝琬。。。。。。重蹈覆辙。”最后四个字,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心跳明显漏了一拍,崔季叔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茶,似是在压惊,这种感觉他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不敢正视,如今王妃就这样明白地说出来,河间王爷,真的是很危险啊:“王妃言重了,王爷吉人。。。。。。”
“如今这些话还能哄谁呢?”李氏打断他,“崔叔,我只要你告诉我,孝琬到底想干什么?”
良久,崔季叔终于开口了:“王爷想要找出到底是谁害了河南王爷。我私下打听过,河南王的事情,是和士开的关系。。。。。。”
李氏点头,本来这些事情她不该过问,可是如今不问真的是不行了:“崔叔,今天我们名人不说暗话,孝琬如果同和士开对着来,有几分胜算?”
崔季叔摇头:“王妃,河南王爷就是最好的教训。”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李氏,“王妃真的不想让王爷有事,就想办法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不管是什么念头。”言罢,他站起身来,“本来当年在高将军那件事中,我就该是死了的,苟活到现在,每次看到这座宅子,心里都是过意不去,或许我该帮着王爷做些什么,但是,我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王妃,你们保重,就不要送了。”说完,站起身来,径自出了门。
李氏坐在那里,心里觉得没底,孝琬啊。。。。。。
长安城,明月正好。
城楼连起,在夜色的隐映里犹如一幅画卷。
长恭和子萱缩在一棵梅树下面,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旁边站着一坨大粽子。
一整天也不见他高兴,就是到了长安,那些伤情的事情又怎么能够消失?
“长恭。”这已经是她第八次叫他了,然后她都能想得到接下来长恭会怎么样。
低下头,尴尬地笑笑,眼里的伤心还未收拾好:“怎么了,子萱?”
她微微蹙眉,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良久,还是抬起脸来:“长恭,大哥走了,你很难过,不要掖在心底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双一直不肯看她的眼眸终于神色微微有了一动,他低头,脸庞却被她捧起,他握着她的手:“子萱,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有过那种冲动,想要覆了那座城,可是,我舍不得。。。。。。”他白皙的面庞上划过一道晶莹,在夜里尤其显得凄美,“起初是舍不得你们,我还是怕了,怕会牵连更多的人;后来。。。。。。后来就有更多不舍,二十多年的苦乐,都在那一座城里,那里是我的家。”
说到家的时候,子萱的鼻子酸涩,是啊,那里是长恭的家,纵是外面再好又怎样呢?
他们都知道长安的深意,他们可以选择,离开那座城,去过一种世外生活,可是,离开了,才发现,哪有那么简单。有时候,明明是被伤害地很深很深,却没有办法放弃,这是一种很难解释清楚的情愫,就算是有一天同它一起毁灭,也不肯离它而去。。。。。。
子萱伸手给他擦眼泪,不得不承认,看到他流泪心里总是很疼,要比看到他受伤更难受,因为她知道,长恭没有得到过什么,却要忍受失去,上天对他,真的很不公平。
“长恭。。。。。。”除了同他一起哭,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子萱。”他吻上她的脸颊,“不要哭了,我不想,你也难受。”
他抱着她,身体却是靠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在找这个世上他唯一能够依赖的人:“你记不记得小些时候,我们在睿王府的时候,奶娘说我乖巧,可是我并不是没有想家,没有想父王和娘亲。”
她搂着他的背:“我记得,每次你都会自己坐在后院发呆,我就问你是不是想家了,那个时候你不说话,也是会这样抱着我。。。。。。”
“后来我回到齐王府,就不敢难过了。父王告诉过我,在这里生活,时时刻刻都会失去。。。。。。”他哽咽,为什么一定要失去呢?父王,你那么厉害,怎么就让高家走上这么一条路呢?仰头,望着那轮明月,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下划过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