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数万双眼睛,眯着望着不远处那支只有不到两千的骑兵,为首的曹操眼神不好,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张飞。
“是张翼德啊。”
身材矮小的曹操浑身被雨水染透,亲卫典韦刚要给他拿来一件裘衣,却被曹操摆了摆手拒掉。
那双细长的眼睛本就不是很大,眯着的时候,更像是一道月牙长形,看起来,倒像是现在某个被国民爱得要死要活的棒子明星。
“是刘备的白毦精骑。”
曹操一侧的曹仁素来对各家兵马都有研究,对于白毦精骑的标配与服饰颜色自然了然于心,一眼便认出了白毦精骑,更何况,曹操对队伍前面的张飞也不陌生,前几年曹刘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双方也曾经喝过酒,一齐并肩作战过,故而不仅曹仁一眼认出了对方,随行的夏侯惇夏侯渊于禁许褚典韦等将也同样认出了为首的张飞。
“只有两千不到,要不要趁势吞下?”夏侯渊试问道,眸子略带火热,对于张飞,他早就有心一战了,当年双方点到即止,只因不是死敌,而眼下刘备与曹操乃是敌对关系,自然不用担心出手会不会伤了双方和气。
夏侯渊曹纯曹洪于禁等将同样跃跃欲试,这张飞可不是易于之辈,与他有过接触的诸多曹将都心知肚明,人生难得遇见对手,尤其在兖州埋头发展的几年,诸将除了年前与吕布小小干了几仗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尽情的大战,十几个武艺高强的大将早就手痒了,张飞那把丈八蛇矛可是杀人的利器,所有人都有心前去领教一番,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曹操。看这样子,已经将张飞当作了囊中物瓮中鳖了。
对于麾下大将们的热情,曹操心知肚明。眸子轻轻一扫,便知道这些个大将心中在琢磨着什么。片刻后,却见曹操笑道:“不到两千的兵马吞下又有什么意义,改变不了大局,还要平白往死里得罪刘备,不仅如此,更让董卓见笑,这种买卖不合算。你们几个,给我好生忍忍,一会儿的功夫,有你们出手的机会。”
夏侯惇夏侯渊曹纯李典于禁等将闻言心中都有些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曹操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为了不到两千的兵马,而大张旗鼓出兵围杀,还不如趁着有点时间让急驰了半天的大军休息片刻。也好养精蓄锐迎接即将来临的战役。
见众将没有坚持,曹操微点颔首,翻身落下马背,在典韦许褚的搀扶下,再一次坐上了他专属的战车。
华盖下。曹操轻舒了一口气,连日催鞭赶路,对他这等年纪而言,消耗可不小,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长安城,连带着他大腿两侧都被刮破了几层皮,就算现在,也还火辣辣一片。
“毕竟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啊。”曹操有些叹气道。
年轻的时候,他也算得上一员骁将,下马能步战上马控弦厮杀全然不在话下,只是眼下曹操都快四十岁了,不管是体力还是心力终归有些不足,从兖州一路快马加鞭朝长安袭来,几天的时间,不管是曹操还是普通士卒,每天休息的时间都不到五个小时,甚至连晚上也打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在赶路,最终虽然还是赶上了,却也累得够呛,尤其是曹操与几个随军谋士,全部累得脸色青白,曹操也算还好,至于身体本就不好的郭嘉则已经脸色苍白如纸,有些武道底子的程昱脸上同样挂着浓浓的倦色。
“奉孝,怎么样?缓口气。”
命典韦将郭奉孝与程昱两个谋士扶上战车,曹操轻抚着郭嘉的后背,程昱休息片刻后,倒也脸色好了许多,倒是身体本就不好的郭嘉脸色异常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给曹操的感觉异常的不好。
“我没事,喝点烧刀子暖暖胃就好了。”郭嘉胸膛浮动,喘着气回应道,嘴上虽说没事,心脏却像是要裂开了般,疼的难受。
曹操连忙从战车后拿出一壶从并州购来的烧刀子,倒出一杯,递给郭嘉,望着郭嘉大口大口地将起喝下,有些埋怨道:“往常你都不愿意随军的,这一回,连劝都劝不住,这么远的征途,你是不要命了么?”
喝下了足有七十度的烧刀子,郭嘉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许多,连带着呼吸都缓了下来,不再急促而短暂,倒是令曹操悬着的那颗心轻轻地放了下来,给程昱也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也没有就着任何下酒菜,空着肚子就这么一饮而尽,长髯沾上了几滴烧刀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
“这并州的烧刀子确实不错,为什么兖州就酿不出来,一群废物。”肚子犹如一团火在燃烧,却见曹操摇了摇头骂道。
“有烧刀子,并州的兵马冬季作战就将占据着非常大的优势。”
平日里话不多的程昱开口道,身材高大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武将而非文士,那双浓浓的大眼望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声音微沉。
曹操闻言,脸色微沉,眸子闪过一丝阴翳,袁尚势力的扩张,令他原有的布置全部被打乱,几个谋士为他定下的策略也要全部推翻,眼下仅是坐拥兖州一地,虽然不算破败,却也有着不小的局限性,袁尚的接连出兵已经让天下诸侯屁股都坐不住了,两线作战,一线河北四州,一边关中之地,袁尚的野心,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正因为如此,曹操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急行军想要阻止袁尚对关中的腐蚀。
“如果再让袁尚吞下长安,届时从并州幽州出兵,再从长安开拔一支偏师,冀州则将彻底的陷入重重包围,袁谭被灭,兖州岂能独处,形势对我等越发的不妙啊。”程昱摇了摇头道。
将曹操手中剩下的烧刀子一饮而尽,郭嘉的脸色这才开始有了血色,那双略显病态的眼睛幽幽地望着长安城,叹气道:“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哦?”
曹操与程昱两人看向面带病容的郭嘉,仔细聆听。
“我前几天就在仔细查看凉州那边的情报,分析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郭嘉点到即止,便停下。
“什么结论?”曹操似抓到了一丝头绪,却还是问道。
郭嘉脸色微沉,阴翳道:“马腾可能已经降了袁尚。”
“什么?”程昱脸色大变,比曹操还急道:“前番不是还收到情报说马腾与袁尚翻脸,正要起兵争夺三辅之地的控制权么?”
曹操脸色如这天气般,沉默不言,阴沉得可怕。
郭嘉看了曹操一眼,轻叹一声,继续道:“咱们还是小瞧了马腾了,总以为此人武夫出身,当不得什么大人物,眼下,这厮能够带领马家军毫不犹豫地投入袁尚麾下,单就这一点,就比那反复无常的韩遂要强上不少。”
程昱思绪翻滚,眸子精光闪闪,陷入了沉思。
“如果奉孝的预料没错的话,董卓想要撤回凉州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啊。”曹操摸了摸下巴的长须,沉声道。
“是”
郭嘉点了点头,食指占了点雨水,在战车的木板上画了几个点,说道:“这袁尚年纪轻轻,胃口却极大,瞧瞧这一手细雨无声的布置。”
“先是幽州,袁谭与几家联军我估摸着成不了事,顶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只要没输了地盘,袁尚就不算输,而关中入凉州的边界,马家军应该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董卓一头栽进来了,胜负也不好说,至于长安,暗流涌动,这才是真正让袁尚没把握的地方,这厮倒是毫不犹豫地亲自率军而来,三手准备,寻常势力,想要支撑起一个战役就有点吃力了,这袁尚竟然不怕死的撑起三个点,不知道是目中无人,还是心中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这一点,得仔细斟酌斟酌啊。”
曹操闻言,眉头紧锁,正如郭嘉所说的,他同样也很好奇,袁尚既然敢同时打响三场战役,他是否已经有了必胜的底气,这点,对曹操而言,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