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壮阔的大殿,百官而立,却没有产生任何的拥挤之感,文武泾渭分明的站列,钟鸣鼓声渐渐消停下来,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皇帝陛下的到来。
作为臣子,等候皇帝是正常的,便是袁尚,也没有在此事越礼,在百官前面,身子挺拔,傲然而立,一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着,眸子没有焦距,任凭后面百官盯着他的后脑勺,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尚思想神游天外,身后杨彪士孙瑞黄琬等汉室老臣同样一副木雕模样,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安静地等待皇帝陛下的到来。
朝堂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便是袁尚心中已经没了汉室的存在,却还是保存着足够的敬意,他敬佩的不是刘协,而是曾经稳坐那把龙椅上的几个雄才大帝,而明显不管是刘协,整个东汉王朝自刘秀之后的历代皇帝,真正能够让袁尚有这等敬意的,约莫再也没有一个。
刘协的身影被一群宦官簇拥而来,那张年轻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麻木而苍白,看起来有些萧索。
他已经二十多岁,在这个年代,孩子本就比较早熟,生于皇家的刘协,更是比普通的世家子弟思想复杂了许多,被董卓掌控的几年,再次落入权臣袁尚之手,这个年轻人,有过挣扎,有过认命,也有过侥幸,连续十年时间,生死不在手中握,若是寻常人,不是破罐子破摔,也早就找根绳子解决自己了。
而刘协,依旧坚持到现在,靠的是什么信念,不仅刘协自己心知肚明。便是袁尚也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一个不甘心成为他人傀儡的汉帝,仍然需要时间来打磨他的脾气还有野心,这点。自然不需要袁尚去多想。历史上,曹操已经为他竖立过榜样。
为了堵住世人之口。袁尚不能杀刘协,却不妨碍他对刘协的控制渐渐加深,那一个个被流放或者被杀的黄门侍郎便是血淋淋的例子,到了袁尚今时今日的地位。每一个举动,都不会没有一丝意义,里面所蕴含的意思,在有心人士的解读下,自然有着其道理,五年来连杀那么多任黄门侍郎,敢于背着袁尚与刘协眉来眼去者已然不多。而杨彪士孙瑞黄琬董承这些汉室老臣,则无时无刻都处于袁尚的监控中,更是难以接近刘协,在袁尚的刻意营造下。刘协这些年过得同样也不容易,可谓独木难支,便是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袁尚的摆布。
面对这种情形,刘协的脸色如何能好看,每天的早朝,对他而言,无异于煎熬,特别是,他这个名义为最高领袖的皇帝陛下,往往却连发言权都不如普通小吏的时候,刘协心中的憋屈,谁又能知道。
作为皇帝,做到他这样憋屈的,刘协算来算去,还真只有他这一个,二十出头,本该是最具有开拓性的时刻,刘协能做的,却只是尽量的保全自己的小命,祈求哪天不会一觉睡下再也醒不来。
对于这种旁听似的朝议,刘协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极为厌恶,如果不是担心惹恼了袁尚,他甚至连早朝都懒得来,来这种场合充当木偶,还不如在床上多造点人,为了汉室延绵国柞而努力,也总好过无意义的旁听。
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阴沉之色,丝毫没有掩饰,刘协一入殿,第一眼便是看向百官之首的袁尚,那个身材高大,长相令人嫉妒的权臣。
毫无疑问,袁尚的外貌确实十分的耀眼,便是身为男人的刘协,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一下,只是,这种感叹,在袁尚开始将他立作傀儡之后,便转化成了咬牙切齿的痛恨,为了熬死董卓,刘协已经颤颤巍巍了三五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手段更加绵柔的袁尚,刘协内心忿恨之余,也有着深深的恐惧,这个年纪只比他大七岁的男子,手腕之诡异,令人放不设防,这些年来,他好不容易才培植起来的亲信,甚至连丁点价值都还未体现,却已经命丧黄泉,都是拜自袁尚之手,对于袁尚不温不火的处事态度,刘协只能无奈得一次次屈服,甚至连袁熙袁买的入宫也无法拒绝。
如今,袁家四个兄弟,除却与袁尚不和的袁谭苟延残喘之外,袁家的其他三个兄弟,已经开始在汉室这块大饼上狂啃,谁都看得出来,袁熙袁买的入宫,所散发出来的讯号是为如何,刘汉的气数将尽,天下中那些所谓的有识之士,自然是闻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味,故而有人欣喜有人忧,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长安,盯着袁尚,同样的,也是在静等着刘协是否有其他反应。
而明显,刘协根本就无法改变什么东西,特别是袁熙与袁买入宫后,整个皇宫,除却个别老到掉牙的宫女与老貂之外,其余人等,基本都是袁尚的人,以刘协独木难支的现状,如何能够改变什么。
刘协的进殿,袁尚第一时间内便有所察觉,那双微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看着脸色苍白又带着浓浓厌恶之色的刘协,脸色淡然,情绪没有什么改变。
待刘协坐落完毕,袁尚挺身而出,身后百官皆脸色一整,在袁尚的率领下,开始高呼万岁。
刘协机械式地呼了声‘众卿免礼’之后,一群神色各异的官员,除却袁尚之外,这才站了起来。
袁尚那挺拔的身子,在百官中鹤立鸡群,这么多人,有资格佩剑上殿,有资格不会跪倒在地的,也只有他一个。
哪怕刘协再不满,却也渐渐习惯了袁尚的跋扈,对他来说,权臣如果不跋扈,那就称不上权臣了,特别是袁尚此人,在刘协看来,更是跋扈得厉害。
只是,这种小心思藏在心里便是,刘协当然是不会傻傻地跑去跟袁尚说你这不对那不对,除非他想成为即刘辩之后,再次被废掉的皇帝,皇室人员众多,袁尚完全可以在一群宗室子弟中,再选出一个听话点的,这点刘协也是十分清楚,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
刘协眼睛扫了下殿下站着的众臣,看着袁尚身后那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臣,心中这才略有安慰,至少,他还不算真的孤家寡人,有这群忠于汉室的老臣,袁尚的某些作为,才有唱反调的声音,这是刘协最乐于看到的。
“众卿家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日复一日的标准套路,眼下袁尚基本架空了他,不管是三公各司,还是京畿地方机构,命令全部都在大将军府出入,真正在朝议上讨论的并不多,基本就是走个过场,若真是有事,也多是瞎报一下哪里哪里有出现了祥瑞之兆,哪里哪里有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实际意义的朝议并不常见,故而刘协只想早早的退朝,与那几个妃嫔好好的谈谈人生聊聊理想,而不是看着袁尚那张脸而心中添堵。
那中年宦官,乃是袁尚指派给刘协的眼线,其职能,除了安排刘协的琐事之外,同样也是为了监视刘协的一举一动,这半年来,刘协倒是识相了许多,作为内侍宦官的他,倒是轻松了许多。
眼见刘协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姓郭的宦官冷笑一声,作为袁尚安插在刘协身边的恶狗,他巴不得刘协再消沉一些,将来顺利地完成过度,不要再给他惹出什么幺蛾子,前车之鉴可不少,郭姓宦官可不想费心费力再讨个不好。
习惯性的沉默无声,整个朝议的情况,自然得不能在自然,郭姓宦官已经准备再将刘协送回养心殿,却没想到,一道晴朗的声音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步伐。
“陛下稍慢,微臣有事启奏。”
郭姓宦官可以谁的声音都过滤掉,却怎么都不敢忽略掉这道声音。
殿内所有人都眸子闪过一丝精光,特别是杨彪黄琬士孙瑞董承伏完等老臣,尽皆看向袁尚,眸子里充满了闪烁不定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