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想起她原先在余氏身边时的威风,那时候说骂人便骂人,说打人便打人,气焰高得抵得半个主子,如今却落到这个下场,也不由叹人生起落,不由自己把握。
但这又怪得谁呢?她仗着余氏在府里耀武扬武,即使琉璃不治她,她迟早总会有报应,只不过可能是另一种结果罢了。
红袖问起她:“不知九姑娘可曾跟你说了‘那边’来接轿的时辰?”
闺女们提到这些事,都未免有些腼腆,不过她随在余氏日久,又自不同那些小儿女的扭涅,问起这话来竟是大大方方。
蕊儿点头道:“明日你行到城门外,就会有一架平顶小轿在那里等着,一共四个人,为首的那人蓄着两撇胡子,自称是当地的地头蛇,名叫王二虎,会把你劫上轿去,然后送到一处小院子呆两日。然后会有婆子把你送到贾福家中成亲。这都是我们安排好的人,不会有差错,你就放心地去。”
红袖一一记着,想起经过此劫,明日后便有另外一种日子在等着她,心里不免澎湃,眼眶涩涩地望着蕊儿说:“我原是打定了主意死的,便是明日有了差错,使得我这梦未能成真,大不了再死一次便是。只要不嫁去那偏远地儿给老屠夫生儿子,我也不怨什么了。”
蕊儿不些不忍,伸手将她双手握住:“马上就要重新过日子了,别说这种傻话。九姑娘安排好的事情,是不会有差错的。”
红袖见她说的坚定,也不由多了几分信心。当下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含笑道:“真羡慕你跟了个好主子。当时我领着人去收拾翠莹甜儿的遗物时,看到九姑娘居然亲自为你上药擦身,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震惊,好笑的是,当时还当她是怕事没主见的人呢,如今倒全亏她帮我脱离苦海了。”
蕊儿听这话未免有些替琉璃感到心虚,红袖是不知道她落得这般境地都是被琉璃设计的,要是她知道,还不定怎么样。当下面上就有些勉强,只得道:“是啊……九姑娘待奴婢们是真心实意的好。”
红袖以为她的不自然是还介怀着当时自己也打过她,想道个歉,又觉此时说多也枉然,便叹道:“你跟着她,来日定会有好日子过的,定不会落到我这般境地……”
“来日的好日子?”
蕊儿神情忽变得恍惚,嘴角的笑容愈发勉强起来,甚至有些忧伤苦涩的味道。
翌日一早琉璃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去年边关大捷,收复我朝好几块失地,龙颜大悦之余,便准许民间肆意狂欢,特地于除夕及元宵前后两日宵禁缩短了两个时辰,百姓们由此过了个热闹年,以致天还没亮,城里城外就抑不住元宵佳节的欢喜,将鞭炮放起来了。
琉璃吃过早饭,抱着墨团儿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巧桔果儿也来了,给她捎了两个自家做的硕大的麻油果,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玲珑花灯。琉璃尝了尝麻油果儿,让月桂也抓了两把府里节上供的糖果给他,桔果儿只吃了一个,其余的全装进了袋子里。
两人凑一处玩了会五子棋,琉璃一看天色将近日中,估摸着那拜师礼应完了罢?遂准备进屋梳妆换衣。桔果儿因听说她要去前院,便扯了扯她衣角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那个钱大娘子是个坏人,你要离她远点儿。”
琉璃也悄声地说:“为什么?”
桔果儿道:“我听人说,她贪了死人的钱。”他煞有介事地睁大眼睛,绷紧了下巴望着琉璃。琉璃好奇心起,正要细问,双喜走过来:“姑娘,该上前院去了。”双喜素日严肃,桔果儿有些怵她,掉头跑开了。
琉璃进屋换了衣服,招手让蕊儿跟随。别的姑娘屋里丫鬟守门的、侍候出门的、浆洗的、洒扫的都有分工,她屋里人少,平日里出门便是谁有空便带谁,所以那时候才会有李嬷嬷主动提出跟她去前院请安之事。
今日有外人在,原该带双喜,但双喜这个人锋芒完全不露,让人捉不到一点弱处,这种场合里要是被她暗算一着,就实在太危险了。
片刻到了正院,从门口铺向安禧堂的长长红地毯昭示着来客的特殊,安禧堂大门敞开着,里头衣香鬓影珠围翠绕,夫人姑娘们都来了,但是罕见地安静,连一点笑闹打趣的声音也无。丫鬟们除了碧云青裳,其余都候在门廊下,站得笔直,却又均忍不住好奇的往里张望一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