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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页)

朝阳广场上这会已然没什么人了,周公以还在后面的养居殿里跟皇帝陛下说着事,谈妥了明日将贺璋的女儿贺优歌接进东宫的事,这便得了御林军的一个参军进来奏报,说是有人这会想要强闯宫禁,章储大人正拦着,派他过来问问二位的意思。章储这厮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知道那妮子是郅澌,是皇帝陛下亲自让他派了手下的偏将去北海接回来的,但若是今日这般贸贸然就让那厮打将进来,一来且不论那女子是不是真有刺伤御驾的心思,单是强闯宫禁这一条便是要掉脑袋的,再者,放她闯进来自己岂不是背有失职无能之嫌?这女子的身份地位都诡谲的紧,思量之下,章储自己拦着,派了参将回去陛下那儿讨个主意。

皇帝问了两句,觑着周公以,“听着像是你宫里的人。”

“父皇,”周公以面上颜色有些难看,说话有些犹豫,“儿臣带回去处置。”

“不妨事,让这些个老东西吵得,咱爷俩这会功夫了晚膳还没用,叫澌儿进来,一块儿用些罢。”这皇帝陛下便挥挥手让那参将出去了。周公以瞧着他父皇,这会也说不出话来。他其实倒觉得,那日如是郅澌不同他讲皇帝是饮了无忧散,他怕是也信的。这皇帝陛下并不是自三年前至今便心智不全了,只是变得太过于淡然洒脱,对那些个朝堂之事都不愿意多费心思,一味地将公文往他这个太子爷的案头送,自己个儿平日里也就顾着品鉴书画、弹琴听曲,周公以打眼看着,心里诸多考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起,只得作罢。

这头说来,何诤倒是个机灵的,看着章储纠缠着郅澌,想着这姑奶奶急了怕是六亲不认的,这会子要是去朝阳广场上看不见自家太子爷,掉头就走那会。。。。。。可能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的。这般想着,打发了宫门口的小太监,让他赶紧找到太子爷,去让他到朝阳广场上跪着去。两下里,那头刚刚送走了参将就等来了这小太监,小太监进不得养居殿,只得把话传给王太监,王太监一听,脸上倒是掩不住惊讶之色,脚底下一步不敢慢,进去原话传给了太子爷。周公以一听,蹙了一下午刚才展开的眉心即刻又拧上了,心里恨声骂着,这死丫头今儿个是不预备消停了!除了那太皇太后老祖宗,谁还罚过他周公以的跪!想是这么想,这头却还是起身跟皇帝告了个退,皇帝抿着嘴笑,“怎得,寡人的麟儿今日竟被这么个小丫头制住了?”

周公以拱个手,脸色甚是不豫,只道:“儿臣去把那没规矩的带回来再给父皇请罪。”皇帝挥个手由着他去了。

章储是在皇城墙上拦住这个飞檐掠瓦的小丫头的,故而这厢参将刚到,周公以也正在朝阳广场上一撩袍角冲着朝阳殿的方向就跪下了。左右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着实是纳罕不已,他们的主子爷向来无甚大过,除了三年前轰轰烈烈抗了回婚被老祖宗罚在螽斯堂跪了一日,从来都是极为得体、得宠的,怎的这会子跪在这儿?王太监从后面养居殿搭着袖子就出来了,一面快步走着,一面骂道:“这些个有眼无珠的,规矩都就着饭吃了!什么该瞅什么不该瞅还要咱家教?都统统自己个儿去内务府领板子!”这般说着,宫人就都散了。王太监不多话,只是远远地在朝阳殿台阶上看着广场上跪着的周公以,等着郅澌来。

参将跟章储复了命,章储也不再纠缠,放了郅澌进去,这头还不忘讨好,跟何诤道:“太子爷若是有吩咐,何侍卫直说就是。”何诤不多说,跟章储抱拳拱个手,便追上郅澌去了。郅澌心里乱哄哄的,刚跟那章储动了拳脚,不敢打他十分力,可偏那厮也不是个好纠缠的,硬是不肯放自己过去,越这么想着,便脚下踏着房檐的力量越发重,及到余晖漫洒、茕茕孑影的朝阳广场,倏忽便住了步子。瞧着那一身轻黄锦袍跪在广场正中的背影,郅澌鼻头一酸,想着这都怪自己任性,连累地好端端的太子爷罚跪,那公旦说的是没错的,她果然是个没心肝的。这般想着,人从瓦檐上落了下来,住在周公以身侧,一甩裙裾,直愣愣也跪下了,嘴里还道:“该罚的我领就是,你回去罢。”

郅澌匆匆地没瞧着周公以的脸色,这会子那人抬起一张阴郁的侧脸,寒津津的光从眸子里露出来,“肯来见我了?”

郅澌低着头不言语,周公以以为小丫头还赌着气不肯同他多说话,却哪想断了线的琉璃珠子一颗一颗砸在青石地砖上,碎成八瓣。这下爷可慌了神,语气同方才质问时相较有些不牢靠,小意地试探着道:“澌儿。。。。。。”

王太监这头上前来打个千儿,“郅澌大人到了,这便请罢,陛下还等着二位呢。”

郅澌不多言,闻言便爬了起来,只以为那王太监是陛下派来“监刑”的,这下自己这个罪魁回来了,自然是要带去御前问个话的。周公以这头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心里着实揪得难受,哪还顾得上方才的怨气,可父皇还等着,现下不便多言,只得跟着起身。却不想这爷们儿起得急了些,慌慌张张失了仪态,一脚踩着了自个儿的袍子,趔趄了一下。郅澌是个敏捷的,还不及那何诤反应,小丫头回身上前就扶住了公以。这一扶倒是没甚要紧的,不过当场的四人都各起了心思。郅澌心下以为,周公以是跪得久了,这会子连站都站不稳了,心里酸涩一片地疼。周公以瞧着小丫头方才哭过的脸这会子又是一皱,不免以为那厢觉着自己也不跟她辩解两句故而更加着恼也未可知,心里又急又悔。王太监打眼瞧着,嘴角却是不可察地笑抿住了,道是这二位的感情真可价是如胶似漆,蜜糖一般。何诤最是奇妙,这会还感慨郅澌大人的身手不是一般好,反应也很快,却又想着自家爷不用提点也能把戏做得这般周全,真堪神人。可谓是“各怀鬼胎”地,这一行人到了养居殿。

何诤按着规矩在殿外檐下站住,王太监带着二人进去,复了命,乖觉地退到皇帝陛下身后去。留着这周公以与郅澌二人,隔着养居殿里的一桌子菜色,对着那个笑得人如沐春风的皇帝陛下。郅澌这便要横了心跪下认错了,皇帝陛下瞧着,只道:“也没个外人,免礼罢。都过来坐下用膳罢。”周公以对自个父皇这般和蔼的模样早已是习以为常,不多礼,拉住郅澌去桌边坐下。郅澌这里还在纳罕,怎得陛下不处罚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么?正想着,却听皇帝陛下又开口了。

白面如玉的陛下这会捧着个青瓷碗,里面盛着熬得浓稠清甜的百合银耳粥,笑得温文尔雅,“这些日子酷热,偏生事忙,不得空去避暑。年青的血都热,不懂保养,三两句就要着急上火,殊不知气大伤身?”王太监瞧着自家皇帝陛下如此好性地劝和着儿子儿媳的龃龉,心里颇是有趣。周公以一面觉着父皇的话中肯受教,一面不可察地小意觑着那丫头的反应,只盼着她听进去。却不想这郅澌只以为皇帝这是提点自己,下回做事不可凭着一时气血便莽撞胡来。看着那小丫头憋着嘴,拧着眉,脸色又有些不快,周公以心下叫着不好,觉得她是还不肯原谅自己,正不知如何开解,却听郅澌开了口。

“陛下,今日微臣确是鲁莽了,只是那厮侮辱微臣属下,字字句句指着内卫府骂,臣实在气不过,才动了气。。。。。。只是微臣之过您罚臣自个儿便是了,没得累了太子爷的道理呀。”

何止是周公以,就连皇帝陛下也有些怔楞,望着郅澌痴痴半晌说不出话,还是那心思敏捷的王太监先瞧出了玄机,打趣着道:“哎呦,老奴说这太子去广场怎么一声不响就跪那儿了。。。。。。爷要哄着郅澌大人,可万不能连着着陛下被大人错怪了去呐。。。。。。”

陛下经由提点,这会子立时便反应过来,剜了一眼王太监,“这老东西!寡人正跟这儿劝和呢,你可好,三两句戳穿了麟儿的心思,这回哄不好澌儿的帐,记你头上,寡人可不背这黑锅!”

周公以愣愣的,心里慢慢回过温度,才晓得方才郅澌话那么少,全是担心父皇会因为她今日冒失之过连带着惩罚他来着,觉着好笑的时候,又不自觉觉着有股子暖意。

只见那郅澌,脸色变了三变,好容易镇静下来,扭头望着周公以,“你骗我?”

周公以一骇,心里大叫不好,连忙起身冲着皇帝陛下扑通就跪下了,“父皇,今日不管因着什么缘由,千万罚儿臣去那朝阳殿前跪着!”这般不够,还叩了个头。

“麟儿想跪多久?”皇帝陛下强忍着笑,看着这对小儿女。

“澌儿不气的时候儿臣再起来。”周公以一本正经道。

皇帝陛下瞅着,又乐了一会儿才眯着眼望着远处缓缓道:“那怕是不容易了,明儿,优歌就要进宫了。”

周公以心头一震,不免又打量一眼郅澌,小丫头攥着个拳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你们房里的事怎么闹都好,出了房门,都别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皇帝陛下正色道,“爱卿今日处事,寡人可以理解,只是多有不当之处,等回去了你听公以跟你说罢。”皇帝望着郅澌,带着几分探寻,郅澌点点头,应了声。却听着上面陛下一直不响,正想抬起目光打量打量,正对上皇帝含着笑的眼神,他瞅瞅郅澌,再望望还跪着的周公以,暗示之意不言而喻。郅澌红了脸,低声道:“殿下起来罢,臣受不起。”

瞧着公以还打算矫情,陛下不耐地笑道:“罢了罢了,你们要闹吃好饭养足了力气回房去闹,寡人这会子饿得实在是头晕。麟儿起来罢。”王太监听着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乐了出声。周公以将将站起身,听这声儿,不免三双眼一齐望向王太监。老太监躬身报了个歉,只道:“太子爷,老奴听着,陛下有几分等着抱皇孙的意味呢。。。。。。”

皇帝闻言温软一笑,回首看着周公以,“都道你是个心思奇绝、精通文学的,怎得这会连一个老太监都比不得?”

郅澌本就烧红的脸这会功夫更深了三分。

“父皇,澌儿不听话,儿臣也没奈何。不然劳您费费心思,多劝和几句?”

郅澌闻言,手上没个轻重,青瓷的汤勺断成两节,啪一声掉进了粥碗里。

“自个儿的小丫头自个哄去,寡人才不替你操那个闲心。”皇帝陛下说着便低头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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