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顾青行礼。
李光弼目光很深邃,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自从李光弼领八千兵马从秦岭出来与安西军会合后,顾青心疼李光弼在山里过了太多苦日子,于是请他和刘宏伯一同在后军操练那八千兵马,以及招募来的一万多新兵。
叔侄二人同在大营,但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李光弼打量了他一番,叹道:“顾青,你果然长大了,也出息了……你比你爹娘出息多了,你爹娘行侠一生,一身武艺可敌百人,而你,学的却是屠龙术,虽无敌一人之力,却有敌万人之学。”
顾青微笑道:“小侄不过是顺势而为,无论战事还是实力,都是顺应时势,有些东西该拥有的时候,自然就拥有了。”
李光弼沉声道:“你曾说过,要给人间重新铺一条大道,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顾青也认真地道:“这句话,小侄亦从来不曾忘过。我今日做的一切,都是在铺路。”
李光弼点了点头:“不要忘了这句话,否则,你便是史书上彻头彻尾的窃国佞臣,被后人唾骂千年的那种。”
顾青笑了:“李叔,你不信我?”
李光弼也笑了:“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管我信不信,你只要知道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我等着你做出点事情,来年你我拎几坛酒去你父母坟头喝个痛快,若那时你在父母坟头饮酒仍问心无愧,我李光弼此生便给你卖命了。”
顾青重重地道:“说定了?”
“说定了。”
“李叔,我这辈子或许会对自己的人生有遗憾,但我绝不会做任何一件问心有愧的事,你给我卖命卖定了。”
李光弼大笑:“若为天下子民福祉故,我纵卖命十世又何妨!”
叔侄二人今日的对话有些晦涩难懂,只因李光弼此时内心也非常矛盾。
一方面是故人之子,他非常欣赏的晚辈,另一方面,他也是唐臣,必须忠于天子。
如今顾青已出现不臣的苗头,安西军大营里将士们窃窃的流言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是为天子尽忠,还是默默站在顾青身后,李光弼陷入了挣扎之中。
最后,李光弼选择了相信顾青,他仍在等待,等待顾青如何给人间铺一条大道。
成年人冷静且理智,但他们内心深处的某个尘封的角落里,仍然相信童话。
但愿,顾青的梦想不是童话。它应该有温度,有光亮,大唐社稷的未来如何不必在乎,但天下的子民能够安享触手可及的幸福,这就够了。
顾青忽然敛起笑容,沉声道:“李光弼听令!”
李光弼一愣,随即想起这是在安西军大营,而顾青是安西军的主帅,此时的二人已不是叔侄关系,而是从属关系。
“末将在!”
“你与刘宏伯将操练的一万八千兵马开拔至洛阳驻扎,叛军若被安西军赶出关中,必从洛阳渡黄河逃往河北,你与刘宏伯可率兵狙击。”
“末将遵令!”
“李叔,咱们尽快结束这乱世吧,天下太平,才是人心所向。”
…………
潼关内,安西军大营兵马调动,战马嘶鸣,脚步匆忙杂乱,将领们挥舞着马鞭,口吐唾沫狠狠地大声咒骂催促。
将士们忙乱却振奋,大战将启,对安西军将士意味着立功封赏的机会又来了。随着胜负局势的缓缓改变,有远见的将士们都意识到,能为自己子孙后代博军功封世代的机会越来越少,叛乱若被平定,将士们的生活也将归于平静。
像如今这种沙场搏命挣功的机会,往后再过几年可能几乎不存在了。人人都有一颗想要跨越阶级的功利心,普通将士们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如今这些为数不多的战争了。
半个时辰后,常忠和沈田各率两万兵马出营。
大营中还剩下鲜于仲通的三万蜀军,以及两万安西军,还有五千神射营将士。
顾青立世的全部家底,这一次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