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进行得如此的理所当然,张至清的所有招数都被皇甫寺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了。
然而,只有皇甫寺本人能察觉其中的诡异。
张至清化身为剑的三指不是杀伐,不是摧毁,不是抵抗,而是馈赠施舍,就像皇帝大赦天下。
皇甫寺知道,自己这一生中最致命的错就生在三指之前,他错误地估计了张至清化身为剑的必死决心,反应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应对的法门太充分了,以至于每一指的阻挡,都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得过于完美,尤其以攻向太阳穴的第一指为最,他几乎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提到了脑部,可没想到硬抗之后,才发现张至清的那一指并没有置他死地之意,反而像空洞虚无的山穴一般,后两指更是加剧了这种感官。
但皇甫寺的每一次接招却是全力以赴,那一刻的他,便像是一座参耸入云的大树,伸展到了人间的最高处,就像是一湖秋水,已成浩浩荡荡之势,也像是十五的清白月亮,圆到了极致。可那个人只出了三指,便足足卸去了大概他体内一大半的真气。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受这一切的皇甫寺,就像是那参耸入云的大树,突然遇到地陷,巨大的躯干轰然倒塌,就像是一湖秋水,遇上了沼泽地,满满的湖水被疯狂吸附,也像那满月的十五遇上了天狗吃月,霎时全黑。
雨势渐缓。
一身麻衣尽碎的皇甫寺微微叹息了一声,颓然无力地掠向那叶起伏的扁舟上,盘膝坐了下去。
他体内的真气已然消褪了七八成,五脏六腑也已是一片混沌,就像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油灯。
大宗师的心境如果与凡人相较,已然近神,然而他们终究有自己的弱点,那便是自己的肉身。
体内经脉终究有极限,肉体的承担能力,终究也有极限。
皇甫寺被那三指一下子泄走了大部分真气,体内的经脉与肉体,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虽然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但他心头还有一丝大疑惑。
这完全是人体经脉不能承受地速度。
那个人,那只手的主人,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通过身子卸掉出如此多的真气。
脸色惨白的皇甫寺,吃力地抬起头颅,看向数丈外傲然立于礁石上的张至清,很想得到答案。
然而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
天上再次响起一道闪电,落在海面礁石的那个伟岸身影身上,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张至清满脸苍白地站在原地,四肢都在颤抖,他之前一直被皇甫寺的四无拳压着打的时候,没有硬抗硬,而是通过不断消耗体内的霸道真气,来迎接皇甫寺的攻击,而到了他用上所有潜能化身为剑时,果真骗过了皇甫寺,将他身上的真气一下子灌注到了自己的体内,这是极为损耗身子的,此时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不过,他还是笑了。
尉迟老道走了,皇甫寺也走了,天下三大宗师,三个本不应存在的人,经此一役,只余其一。
华国的势力均衡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登基的最大障碍,从今以后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能不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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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山顶上的古庙旧檐前,已经变成了一地残羹,满地瓦砾,泥石乱飞,看上去惨不忍睹。
雨水与鲜血混杂而聚,形成了一滩滩惊艳的红水坑。
龙王庙里传来的悠远钟声渐渐微弱,渐趋平息,如同这场风雨一样,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
“姐,你说他们俩还能活下来一个吗?”燕清风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震撼于大宗师的实力。
“难说。”燕清兮微微皱着小巧鼻子。
“如果真是那样,你觉得谁能最终活下来?”燕清风又问道,他已经把老道尸体收敛好了。
燕清兮侧脸望了望不远处的萧云,还有同一把伞下的皇甫轻眉,重复了那两个字:“难说。”
“如果我爸杀了你爸,你会恨我吗?”皇甫轻眉眨巴着极美的双眼,凝视着萧云。
“我会感谢你。”萧云淡淡一笑。
皇甫轻眉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收回眸子道:“其实你爸并不坏,只是野心太大,易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