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公、公主殿下!”
眼前的人正是卫裳,当今长公主。张帆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位是贵人,还是新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怠慢不得,他立即丢了马鞭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砰砰”磕了几个头,起来时头上全都是红印。“殿下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卫裳闻言轻哼了一声。她最先看向翁汝舟,见她跪地,连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一双莹亮的杏眸满是关切之色:“锦斓,你怎么样了,可有伤到?”
一旁的张帆闻言脸色铁青。又是来找云锦斓的。他这九品小官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挂念着呢?翁汝舟被她扶起身,摇了摇头,淡道:“下官没事。”
方才张帆不过挥了一鞭,她躲得快,连衣裳都没碰到在,身上自然没有什么伤。卫裳刚松了一口气,余光一瞥,突然惊道:“你的手怎么了?”
翁汝舟垂下眼,将磨得泛红又生了冻疮的手缩起,“不过是冻伤。”
“怎么会是冻伤?”
卫裳顾不得尊卑就要去握翁汝舟的手,翁汝舟后退两步,跪地道:“公主。”
翁汝舟一直是以男装面世,卫裳也一直以为她是男子。男女有别,即使卫裳再不懂事,翁汝舟却不能害了她。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卑微的九品小官,又何必将卫裳拖入泥沼当中?卫裳见她跪地,伸出的手滞了一滞,又缩了回来,不自在地捏着衣角,“锦斓,你起来罢,别跪着说话。”
话落,她又转头指着跪地的主簿,斥道:“你来说,锦斓他怎么会成这副模样?”
主簿冷不防被点了个命,惊得身上都起了冷汗,连忙看了一眼翁汝舟。只见她如青葱削长的指尖沾染着污垢,看起来像是泥土,裤脚也湿哒哒的,在这么冷的天里定是不好受。他想了想,斟酌一番道:“应该是刷马的时候弄成这样。”
“刷马?”
卫裳惊愕不已,粉嫩的面庞瞬间因惊怒而染上薄红,“刷马这活计明明是下人干的,监官哪里需要干这些活?”
说着,卫裳扭头看向张帆,一头珠翠在宫灯照耀下光滑如月,气势逼人,“你是太仆寺寺丞?”
张帆吓得一个激灵,膝行两步,磕头拜道:“臣是。”
“你这活计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为何堂堂一位监官要去刷马喂马?”
张帆听出了公主殿下声音中的惊怒,心中暗中叫苦不迭,抬头磕磕巴巴地道:“禀、禀公主,下官、下官只是想让云监官熟悉一下太仆寺事务,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熟悉事务?卫裳冷嗤一声。她虽生在世家,在金窝银窝里娇养长大,但她可不傻。熟悉事务哪里需要干这些脏活,分明就是这人喜欢折辱锦斓!“是吗?卫裳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抬手扶了扶云鬓上的金步摇,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依本宫看,你这个太仆寺寺丞也需要好好熟悉一番事务,今儿个,你且把马粪挑了罢。”
挑马粪?这不是折辱人吗?以后他还要不要在太仆寺呆下去了?张帆一张脸憋得青又青,紫又紫,卫裳看着他斥了一句:“还不快去!”
长公主一声令下,张帆哪里敢违抗,磕头应了一声“是”,只好战战兢兢爬起,哆哆嗦嗦地去马厩里,准备把马粪给挑了。刚一入内,臭气熏天的马粪味几乎将他晕了过去,张帆脸色发黑,却只能将牢骚话尽数咽下肚。怕啥,这太仆寺穷酸得很,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想必不会在这里久待,他到时候再偷个懒便得了。谁知,卫裳像是知道他想法一样,随手指了一个宫人道:“你去看着他,不准他偷懒,若是偷懒本宫便赏他几棍子。”
张帆闻言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马粪里。处理完恶人,卫裳高兴地转身看向翁汝舟,弯身将她扶起,拉到寮房里说话。太仆寺的寮房狭窄又漏风,卫裳一个锦衣华服,金娇玉贵的公主站在其中显然十分不搭调。宫人体贴地熏上香薰,挂上香囊除臭,又在破旧的板凳上铺上茵褥,把寒酸的寮房布置得整洁漂亮。卫裳见状满意了,这才拉着翁汝舟坐在椅上,问她:“锦斓,你是不是和皇兄闹矛盾了,怎么皇兄这样对你?”
翁汝舟闻言淡淡一笑:“我确实愧对圣上,如今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她下手杀害卫予卿,他也不会这般恨她。但是,这命令分明就是刘蔚下的,她不遵循也是死路一条。翁汝舟竟有些茫然。好像不论如何做,她都会陷入绝境。不杀卫予卿,刘蔚会让整个云家陪葬。杀了卫予卿,他却卷土重来,陷她于万劫不复。“锦斓,我带你去见皇兄好不好?你们其中一定有误会。”
卫裳想不明白,明明面前的人和皇兄曾是挚友,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翁汝舟听闻她的话,唇微抿,眼尾垂下淡淡的弧,“下官已经见过陛下,我们二人之间,没有误会。”
卫予卿知道这一切是刘蔚指使的。但下手的人,依旧是翁汝舟。她洗脱不掉罪孽。翁汝舟淡淡摇头,对卫裳安抚一笑,“为今,下官只希望陛下会忘掉我。”
如果卫予卿渐渐淡忘了她,翁汝舟便可以安然渡过一辈子。即使是蜗居在太仆寺,一生升官无望,也没什么可惜的。她的目光落至窗外,看着远边山色,寥寥星影,眼神渐渐放空。“大不了,就辞官吧。”
远走他乡,总有一处是她的闲静去处。“锦斓!”
寮房忽然急急踏进一道颀长身影,身着蓝裳,面色焦急。他抬眼一望,望见卫裳正坐在屋中,登时一惊,惶然跪下。“怎么了?”
翁汝舟见那人是宋舒,眉心蹙紧,心中已然有了预感。待卫裳免礼过后,宋舒连忙站起,望向翁汝舟,急道:“你家中托人向我传话,劝你赶紧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