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见平儿抱着一堆衣裳,问道:“拿这些物件做什么,这不是要入夏了吗?”
平儿笑道:“奶奶一早便吩咐的,说把往日里用过的衣裳放着晒晒,好装箱里。”
凤姐正坐在梳妆台前抹着额发,吩咐道:“平儿,过来帮我梳梳头,趁着时间还早,赶紧着出门。”
“是,奶奶。”平儿忙跑了过去。
贾琏满脸疑惑道,“出门?这如今外面没租子没铺子的,你出什么门?”
凤姐未回头,对着镜子道:“不是我,是我们。前日我给婶娘送了信,想回娘家住段时间,婶娘已经回信首肯了,今日我们便过去吧,带着平儿和用着顺手的几个丫头婆子们一道过去。你也去拾掇拾掇,待会可不能失礼了。”
“你这是要,要……”贾琏平日里虽有些混,但是对于凤姐如今这般的做法倒是很清楚,这便是大摇大摆的背离家族了。
这边平儿已经帮凤姐梳好了头,刚插上一根金簪子,满意的看着镜中光泽依然的脸,随即站起身子,转过身来对着贾琏冷笑道:“若是往日里还好,便是没钱了,左右我还能从别处弄些银子来凑合着。可如今主事的都不在了,银钱也没了。上面有老的,下面又有个疯疯癫癫的小的,我便是卖了命,也养不活这么大一家子,你不想走,难不成你能拿出银子来?”
自从贾府落败后,府上便越发的艰难起来,如今宫里的娘娘也不在了,这唯一的依仗也没了。老太太自从娘娘去后,便一直病重不起,宝玉回来后,也一直精神恍惚,时而疯疯癫癫,时而哭哭啼啼的,闹得一家子都不消停。这般仔细想想,贾琏心里也如装了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贾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去。”
贾琏夫妇带着巧姐儿和众位婆子丫鬟们一齐离开荣国府的事情自是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贾母一头栽倒在枕头上,骂道:“不肖子孙啊,不肖子孙啊。”
众位下人们虽是一旁安抚着,心里却也在担心起来,如今这般情形,只怕是真的要倒了,这日后可如何是好?
贾府的愁云惨淡在这京都城中自是引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再过几日,正宫嫡子便要出世了。皇帝为了表示对嫡子的爱重,让护国寺开坛拜天,祭拜祖宗仙灵,愿天赐麟儿,康平一身。
京中的百姓为了沾染喜气,成群结队的往护国寺而去,纷纷围着护国寺外面行佛礼。护国寺的香火异常的鼎盛起来。
正在朝廷上下皆期待着中宫嫡子的出世时,王子腾突然自动请缨入千石山剿匪,作为迎接正宫皇子降临之贺礼。
千石山是什么来头,朝廷上下自然是多半都心知肚明的。虽明着说是一窝子匪徒,平日里也未曾打家劫舍,官府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动那伙人,暗里也知道那些人的头目子姓“义忠”。这操练的人是谁,自然也只有拿几个知情人清楚了,其中便包括刚刚回京的冯唐。
冯唐回到家中后,便深觉如今这情形怕是越发的不好了,这王子腾一向都是保守党,如今这般拼命,只怕是已经站了边了。此次皇上准了京都的两万兵马,虽然比不得千石山的那些精兵们,但是若双反果真斗上一场,这损失也是极大的。
冯紫英推门走进书房的时候,便见到冯唐眉头紧锁的样子,“父亲,您找孩儿?”
冯唐回过头来,正见到自家儿子英气勃发的面容,心里也开始犹豫起来,这孩子这般年轻,正是前途无可限量之时,为了自己当日对先皇的承诺,便跟着自己与当今对抗,自己这做父亲的是否太狠心了……
“英儿,你最近莫要去千石山了,今日王子腾请缨剿匪,只怕要转移营地了。”
冯紫英闻言,俊逸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什么?那个老匹夫,果真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转念又一想,心里又开始担忧起来,“可是父亲,这京都城方圆百里,也只有千石山能容下那么大的兵力,又能不引起他人注意,若是贸然弃之,只怕便要丢了这般好的地势了。”
冯唐叹了口气,眉间簇成一道道深沟,“为父要与老千岁商议一番。”
“父亲,儿子愿传递消息。”
“不可,”冯唐阻道,“英儿,日后你少参与此事!”
“父亲——”
“莫要再说!”未等冯紫英说话,冯唐便厉声阻止,一甩袖子,推门而出。
冯紫英愤愤的一拳敲到桌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动。
暗夜中的天际一片沉闷。打更的鼓声一下一下的敲着。这几日为了迎接嫡子,京中各大钟楼也点起了亮晃晃的灯笼,隐隐的照亮了京都城。
此时一小对人马疾驰而过,穿过角门往城外而去。一瞬间,角门关上,形成了京都城不可逾越的屏障。
千石山地势险要,一般人难以入内,但是对于冯紫英这样来过千百次的人来说,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爬上去了,更何况是在晚上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