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之中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将温怀从万千思绪中扯了回来。温怀连忙将兰亭序藏到怀里,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门外没人应声,只是接着砰砰的轻敲了几下。温怀心中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寺中僧人不会这个时间来打扰他,更不会不回答。
温怀从墙上拔出一只带有迷药的小箭,又从床下摸出一把轻巧的弩,拉开弦将箭装好。做完这些之后,温怀拿着弩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栓。然后他退后两步,用弩指着门说:“门没有插,进来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衣蒙面人迅速溜了进来。
温怀抬起手中的弩,低声喝道:“别动,你是什么人!这半夜三更的,藏头遮面来此何事?快说!不然******死你!”那蒙面人反手把门关上,然后扯下面罩说:“二公子且慢,是我啊!”
温怀仔细一看,原来是家人温飞。这温飞年纪跟他幼弟相仿,今年刚十七岁,是温怀五年前在外游历时救回的孤儿。当时温飞受了风寒,倒在路边就要被冻死,温怀将他带回家中治好了病。
温飞从小就没了父母,连名字也没有,跟一伙乞丐结伴为生。这次乞丐们见他病重,也没人管他,任由他倒在路边,自生自灭。温怀给他取了名字,将他留在温家,做了个侍童。温飞机灵好动,温怀便让他跟着弟弟们一起学武。温飞练了一身好轻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只是因为从小营养不良,如今他身材还是很瘦小。
温怀忙问:“温飞!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这般装束,深夜来此有什么事?”温飞扑通一声跪在温怀面前,哭道:“二公子,出大事了!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他们都……都死啦!”温怀大惊失色,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这样?你快说!”
温飞哭道:“二公子,不只是长安出了大事!这几个月里,真是天下大乱啊,皇上也被人杀了!”温怀再也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跌坐在床上,两眼茫然的说:“这是怎么了?算着日子,明天我就该回长安了,然后就要出发,去洛阳迎娶园妹!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难道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温飞说:“二公子,如今宋王李嗣源当了皇帝,他派兵包围了节度使府。我奉老爷之命逃出来,老爷在府中点燃了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温家满门,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了!二公子,你赶快收拾一下行囊,咱们离开关中吧!现在各地都贴了你的画像,在通缉你呢!”
温怀失魂落魄的说:“天下都是李嗣源的了,我还能逃到哪去?”温飞说:“二公子放心,老爷已经早有安排,他让咱们去吴国。二公子,你在这里的消息,未必没人知道,再迟就怕来不及了!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温怀此时头脑一片空白,他来不及细想,便跟着温飞连夜逃出了法门寺。两人不敢靠近城镇,只在乡间和野外穿行,风餐露宿的赶往吴国。一路上,温飞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详细告诉了温怀。原来,温韬的安排,是让温怀到吴国润州的金山寺,去投奔法海禅师。
法海禅师是当世高僧,如今已经年逾百岁,与道门的纯阳子吕洞宾和扶摇子陈抟齐名,并称当世三大活神仙。温怀听父亲说起过,法海禅师幼年时,曾被自己的曾祖父所救。所以他知道,法海禅师必然会保全自己。温怀冷静下来,便带着温飞,怀揣兰亭序往润州赶去。
一个月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淮河边上。过了这条大河,南面就是吴国的领土了。望着滚滚河水,温怀长叹一声,回头北望。
他想起了长宁公主李园的深情,也想起了满门血海深仇。温怀不知此去吴国,何日才能再回到中原。但此时朝廷正在缉拿他,容不得他不走。
现在他们到了唐吴国境,却不知道该怎么过河。这淮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靠人力根本游不过去。所有的渡口,又都有士兵把守,必然也张贴着他的画像,更是无法通过。眼看天色已晚,二人无奈之下,只能先离开河边,再想办法。
河边有一个渔村,温怀对温飞说:“小飞,咱们去找户人家借宿吧。顺便看看,能不能雇一条船过河。”温飞说:“二公子,咱们得小心些,千万不能泄漏身份。如果有人问起,为何不走渡口,得先编好一个理由才行。”温怀点点头说:“放心吧,我心中早有办法了。一会儿你别叫我公子了,就先叫我二哥吧!”
两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温飞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汉打开了门。温飞说:“老伯,我们兄弟二人途径此处,能不能借宿一晚?”老汉点点头,将二人迎进院中,对屋里面喊了声:“老太婆,有客人在咱们家借宿,你多做几条鱼吃!”
老汉指着院中的石桌石墩说:“屋里太热了,咱们就在院中坐吧,一会儿就在这儿吃晚饭。”温怀和温飞连忙道谢,各自找个石墩坐下了。
老汉问道:“你们是哪里人?这是要去往何处?”温怀早想好了说辞,道:“我们姓文,是东都洛阳人,家父是户部主事。父亲给我选了一门亲事,可我不喜欢那个姑娘。但是父命难违,我抗拒不得,就只能从家中逃了出来。我舅舅在吴国做官,我想到舅舅家中躲一段时间,拖黄了这场婚事再回来。弟弟放心不下我,也想去舅舅家看看,就跟我一同跑出来了。”老汉笑道:“原来是两位官家公子,老汉失敬了!”
温怀接着说:“老伯,父亲猜到我们会去吴国,很可能已经通知了渡口的守兵,我不敢从渡口过河。不知老伯家中有没有船,能否渡我们过去?这是一两黄金,请老伯收下。”说完,温怀拿出一个小金元宝放到桌上。
老汉忙道:“使不得!公子快把钱收起来!这船是自家的东西,又不用花钱。再说,就算要收你们船资,连一两银子也都用不了,何况金子!公子快快收起来吧。”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他看到桌上的金子,一把抓起,高兴的说:“爹,既然是人家要给,你为何不要?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在门口都听到了。这一两黄金对两位公子不算什么,却抵得上咱们卖半年鱼了!”
说完,那人看了看温怀和温飞,突然“咦”了一声。他眼珠一转,嘿嘿一笑,把金元宝收入怀中,然后说:“公子请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渡你们过河!”
老汉无奈的说:“唉!这是老汉的不孝之子铁牛,白天到城里卖鱼去了,刚刚回来。他整日游手好闲,老汉也管不了他,真是对不住公子了。”温怀笑道:“没事的老伯,那锭金子,本来就是要付给你的船资。只要明天一早,令郎能送我们过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