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夫人听得这么一说,心内也生了几分揣测,想了半晌,才觉出一二分味道来,因看向史鼐夫人,道:“嫂子,我听着你说的这么些话,怎么觉得有些不对?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心中想着,莫不是老姑奶奶对云丫头有些打算?只是听得了那些风声儿,不好明说。”
这会儿史鼐夫人说了一通话,也是静下心来。她本也不是驽钝的,又当家做主数十年,也是经历过的,心中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再听得史鼎夫人这么说,她越发拿定,当即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这样的意思。她老人家素来也喜云丫头爽直明朗,又怜惜她,常接过去小住几日的。那家里二房的宝玉年岁也相当,又是个好模样儿,彼此青梅竹马的,未必不是想着就此再亲上做亲。”说是如此,她面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有些犹疑。
“不是我说,那宝玉虽瞧着灵透,自小聪敏伶俐的,但长到这么十来岁,如今也只在内宅里厮混。却不如那卫若兰好,端得四角俱全。”史鼎夫人摇了摇头,心内却颇有几分不喜:“再者,我们与卫家已是将将说定。老姑奶奶若是有意,怎么不早做定论?偏到这个时候才说,我只怕她还没拿定了主意,不过听了风声,想先留一留,倒不是作准了的意思。错过这卫家,云丫头若想再找一个卫若兰,却是艰难得很。”
“我也这么想的。”史鼐夫人也是点头,因道:“贾家的事,你我不比旁的人,总能听到一耳朵。却不能让云丫头也折腾到里头,没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且不提,若是损了名声,日后再没个好结果。到时候,为着她一个,儿女婚事上头没得好处,不说一家子名声都不要了。再者,想着死去的大哥大嫂子,也不应当呢。”
“可宝玉也论说起来,倒也匹配。且又有老姑奶奶的脸面,也得想一想两下里的亲戚情分。”史鼎夫人育有两儿一女,恰有个小女儿湘瑜,比湘云小两岁,为着女儿日后计,也得与湘云一个好人家,省得旁人说嘴。只是有些事,却不是那么好推却的,不免也为难:“再者,只看云丫头每每过去小住,心早就倒向那一边儿了,只怕也是乐意的。若是一时不称心嚷嚷出什么来,岂不是一场难堪?”
“既如此,先将这事儿含糊着,也与那卫家夫人提一提。也省得她家听到什么风声,两下里没了脸面。到时候两家休说做亲家,反倒要成仇人了。”史鼐夫人想了想,又斟酌着道:“只云丫头那里,可得探一探,她年岁小,又从来口里没有遮掩的。若老姑奶奶透了信,她心中有了些思量,到时候不称意,反闹将起来,阖家的脸面都要扫地。”
史鼎夫人自是点头,又道:“你我虽是自小抚养大了云丫头,她却有一股牛心左性,倒是将那贾家看得更重。我也常听得一言半语,只说我们亏欠了她,想来也是存了些别的心,对着我们未必愿意说实话的。既如此,却还是使瑜儿并二姑娘过去一趟,到底这些个私密话儿,还是姊妹们更能说两句的。”
“三姑娘年岁小着呢,未必知道这些,倒不好提。你略说两句话,总还有英儿。”史鼐夫人想了想,觉得自家女儿史湘英不过小湘云半岁,自小聪敏伶俐,最是知冷知热会体贴人的,便是这么说来。
妯娌两个由此说定,自唤了女儿过来细细教导一番,方打发她们过去探望湘云。湘瑜与湘英自来情分也好,此时携手而来,湘云倒也不十分起疑,只令人倒了茶,便笑着道:“怎么今儿得空到我这里来说话儿?”
湘瑜也是一笑,她生得圆润可爱,尤其是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极为灵动,此时笑得弯成两道月牙儿,益发显得娇俏:“我们想大姐姐了,便一道儿过来坐一坐。”湘英也是点头,略说了两句话后,她才抿嘴儿一笑,乌溜溜的大眼往翠缕等几个丫头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点儿神秘,悄声道:“说来今儿可有一件事儿,须得说与姐姐呢。”
叔婶与自己做亲,湘云虽是年轻女孩儿,自然也不会半点不知,见着湘瑜有些懵懵懂懂,而湘英却笑得促狭,她心中一颤,由不得微微红了脸,嗔道:“什么好事儿,竟是说不得了?”口中这么说着,她想了想,到底与翠缕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到外头候着。
“可是一件极好极大的事儿呢。”湘英面上含笑,心中却有几分谨慎小心,一双眼更是频频落在湘云脸上:“虽说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仔细。到底阿娘在我睡着的时候与婶子说了半天了的。可紧要的地方,却是半点不少。只是不晓得大姐姐想不想听了。”
湘云听得这话,更触动心思,身子不自觉动了动,略有前倾,面上却还只做不知:“你说的这么一通话,古里古怪的。我倒是听不分明了。什么紧要不紧要的?婶子们倒是说我什么了?”
“大姐姐竟真的不明白?那卫家长房卫大爷,贾家二房宝二爷,可都是真切的呢。”湘英口中一转,忽而提起这两个名儿来,越发细细打量湘云神情,嘴上却说得响快:“这话我已说了,大姐姐可怎么谢我?”说是如此,她分明看见湘云听得卫若兰的时候,只是面有羞涩,等听到贾宝玉的时候,却是一怔,而后露出欢喜来。
看来贾家却没透出那样的信儿来。
湘英心中一松,倒是没将后者放在心上。她自是知道,若论人品才敢,卫家自然是好的。但若论富贵亲近四个字,休说湘云,就是自个成了湘云,也是要偏向贾家的。这样的形容,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消能明白正道这两个字,没得疯魔了,也就罢了。由此,湘英便轻笑一声,对着沉默着微微红了脸的湘云眨了眨眼,道:“我这般好叫大姐姐晓得了,你也能选个如意的。可得好生谢我才是。”
“又是浑说,这样的事,我们也只能听长辈的,如何说得挑拣两字?”湘云面上做烧,颇有几分羞涩之意,口中却是说得郑重明白,并无半点含糊。
“大姐姐,二姐姐说了半日的话,我却听不懂。”湘英还只是笑着,湘瑜却是皱了眉头,道:“又怎么扯到外头的人身上去了?”
“我们不过浑说两句,原也没什么。”湘云忙寻了两句话,含糊了过去,又从匣子里重头取了几支新鲜的纱花儿,送与湘英、湘瑜两个:“说来这几日我做了这几支花儿,虽也不过是堆纱的,样式却是自个儿想得,与旁处总不一样。你们若喜欢,只管取两支戴。”
湘英见她这样子,心中更稳当了三分,与湘瑜一道儿谢了,又挑了两支纱花,方才告辞:“原是日久没见大姐姐,倒也没什么旁的事儿日后在说话也不迟。”湘云这会儿心中正存了事,略说了两句留客的话,便也随她们去了,自家坐在那里又喜又惊:那卫若兰自己是早已听得的,也使两个婆子细细打听了的,着实不错。然则二哥哥的名儿却再没听得得。若真个是他,自有青梅竹马,贾家又是极好的,长辈更是慈爱,自己日后再不必担忧。
纵然这些都不说,湘云只想到宝钗、黛玉两个,心中欢喜更甚,乃至想到日后种种,不免有些痴痴出神。却还是翠缕到了内里,才将她唤醒:“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你让我坐在这儿静一静。”湘云随口打发了她,心内却想:不知道林姐姐那里又是如何?
黛玉正有些不自在呢。
虽说前头春纤准备得当,到底黛玉身子不大结实,也是中了些暑热。紫鹃伺候着吃了些解暑的汤药,她正是觉得舒畅了些,那边儿被打发回老太太话的春纤就过来与她道:“姑娘,老太太说已是知道了。她明儿也不去了。说是一则姑娘中了暑气,二来宝二爷那里也说不想去呢。”
“表哥素来爱热闹的,怎么不去?”黛玉不免一怔,却看着春纤面上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心下一转,便让旁的小丫头都退下去,自己又细问缘故:“他又说了什么不曾?”
“倒也没说旁的,只说日后再不见那张道士!”春纤眉头微皱,面上露出几分恼色,且与黛玉细细说来:“前头好好儿,忽而这样,岂不让人多想?那张道士说了什么,姑娘也是听得的,不过是提了个亲罢了。二爷这样子,落在有心人眼中,说不得姑娘又得吃亏。旁的不提,就是老太太那会儿说了一句不宜早定,宝姑娘都低了头呢。”
“偏你心里细。”黛玉虽也是敏感多思的,但也只对贾母之言颇有所感,至于旁的却没多想。见春纤连着这个也较真,倒是有些啼笑皆非,因道:“罢了罢了,这样的话,却不是我们女孩儿该说的。”
春纤眉头一挑,她早已拿定了心思,只要有一样事可说,总要说道出来,让黛玉更警惕贾家尤其是贾宝玉的。何况这一回事,虽说不大,待红楼梦原著之中,却也是极为紧要的一部分。
谁知,她刚要张口,那边儿外头就有丫鬟回报,道是宝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今天要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