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小憩过后,锦华坐在了正屋里头,一手托着腮,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娘描花样子。
“娘,你的手可真巧,三下两下的,这百合花便描画的跟活的一样。”二奶奶就爱听好听的,闻言不禁笑眯了眼,又故意嗔道,“少给我耍贫嘴!来来来,你也来描一个。”
二奶奶生平最爱百合花。锦华虽然一直记恨她娘,但平生最爱的花卉却跟她母亲别无二致。其实这更是证明了,她心里对母亲还是怀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的。只是彼此越在乎的人,越是要互相伤害。
她娘的画技确实很不错,但是锦华奉承她“书画双绝”是有点夸张了,真正写字好的是她爹。
屋里挂的中堂是一副寒梅傲雪图。画上一树红梅在茫茫大雪中怒放着,那股子气势几乎要冲破那单薄的画纸,直逼到人眼前来。
这画就是二奶奶画的,上面的诗却是二爷题的;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因为祖父勤俭持家的治家理念,家里外边买的字画是一张也没有。幸亏自己爹娘可以自力更生。
爹的字很漂亮,飘逸飞扬,力透纸背,跟他温吞忠厚的性子完全联系不起来。所以“字如其人”这种话也不是完全正确的。呃,也许,是他爹将生活中的压抑和苦闷借机发泄在了书法当中?
这两口子倒是夫唱妇随,相得益彰,可惜了,就是入不了老爷子的眼。两个人感情越好,儿子越听媳妇的话,老爷子心里就越不舒服。
不像大搏,虽然对大伯娘的长相啊、谈吐啊、素养啊等各方面都很是嫌弃,私底下经常没头没脸的训斥他,大伯娘见了大伯那真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得很。可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看在正妻这一身份的面子上,大伯对大伯娘所有的浅薄、粗俗和碎嘴都忍了,尤其是对着外人的时候,还时刻注意多给大伯娘留几分体面呢。
对于祖父来,夫妻之间的关系,正该如此。妻子附属于丈夫,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夫为妻纲嘛,这是老天爷定的不可违逆之天理!怎么能跟老二家那样似的颠倒纲常呢?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锦华在画画方面虽然没有令人惊艳的天分,但手还算稳,描描花样子这样简单些的任务倒也能胜任。二奶奶看过之后微微点头,“画成这样也算可以了,你平时练得太少,手就生了,坚持画上一段时间就会好上许多的。”
花样子画好了,二奶奶开始正式的教锦华各种针法,锦华听得很仔细,看的很认真,纤细白皙的手捏着小小的银针,一针一针的,绣的很是起劲。
二奶奶见了一哂,忍不住的叨念,“你还真是转性子了哈?以前老是跟我使小性子,从来不好好学女红,现下后悔了吧?到了九月,你就已经满十四岁了,还有一年就及笄了,恩,时间虽然有点紧,抓紧时间学学,还是来得及的。”
锦华从来不知道母亲原来有这么爱唠叨的一面,不禁低头笑了一声。印象中的母亲脸上总是一片愁苦,嘴巴总是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总是很沉默,半天也不上几句话。
二奶奶一边一针一针的仔细教导,自己手上也不闲着,正忙活一件灰色的直缀,应该是二爷的衣裳。
锦华把凳子使劲往母亲那边拖了拖,亲密的跟母亲膝盖顶着膝盖。
二奶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太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微微的往旁边闪了一下,谁知女儿的腿如影随形的又跟了上来,气的二奶奶笑骂,“个死妮子,怎么这么爱粘人了!”
锦华只是偷着笑。也许母亲并没有发觉,她这两天笑得次数比平时多多了。
锦华希望母亲能天天这样开开心心的,想笑就笑。为了这个,她将不惜一切代价,更何况只是费些小心思多陪陪母亲呢。
母亲以前脾气不好,也是被逼的吧?在家里受到各种不公的待遇,外边的人也有诸多误解,爹常年在外做活,一个月才回来住上一两天,平时连个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再宽的心日子久了,也得憋屈出毛病来吧。
锦华决心做母亲的知心人,给她排忧解难。不管日子有多难熬,有另外一个人一块儿受着,一块儿支撑着,总会好过一些。
二奶奶迟疑了半晌,一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针线,一边状若无意的问道,“华啊,你那个梦。。。”
她虽然装作无事,可心里却一直装着那个梦呢,让她一直心惊肉跳的。她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个梦是真的,可下意识里又着实放不下心。
“娘,您信不信佛?”
二奶奶摇摇头。
“我以前也是不信的。可是,经过这一个梦,我信了。我相信是神佛通过这个梦来预警我们,让我们有所准备,或是有所转变,否则,我们家可能就真的像梦中一样。。。家破人亡。。。”
二奶奶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哆嗦,脸色已经变了。
锦华见母亲被吓到了,忙握住了母亲冰凉的双手,安慰道,“没事的,娘,现在还早着呢,我和锦年还小,一切还都没有发生,还来得及的!”
她的语气非常坚定,是给母亲打气,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和鼓劲。
刘锦华,你可以的!
二奶奶感觉到自己闺女手上传来的力量,忽然也渀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真的么?可以挽救的吧?”
“可以的,肯定可以!”
娘两个都沉默下来,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一道斜阳懒懒散散的洒进了屋内,无拘无束的照在了这对各有所思的母女身上,并不管这两人心里各自翻腾的是什么。
“娘,过两天,咱去初云寺里上柱香吧?”锦华见二奶奶心事重重的,于心不忍,左思右想的,才琢磨出个安慰母亲的办法来。
二奶奶的眼睛果然一亮,“对啊,应该去庙里拜拜的!”之后,她的神情果然轻松了好多。
有个信仰对母亲来不是坏事,心有烦恼的时候,宗教对人来是很大的慰藉和依托。锦华前世时读经文、念经、烧香的事情没少做,那时的她,同样也是身处举目四望终身无靠的困境,满心孤苦,也只好寄情于漫天神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