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吩咐香桃过去四房,让云妈妈把衍哥带来,陈老太太说怕病气过给孩子,忙制止了,叹道:“只要好好,我就放心了。横竖过几天,我也好了,那时再抱来我瞧瞧吧。”
又问起秦氏,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楚夫人过来了。”
陈老太太忙叫请进来,秦氏随着丫头进屋,见了礼陈老太太就请她坐下,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又有丫头进来回话,因秦氏场,便支支吾吾不好开口样子。秦氏趁机起身告辞,等秦氏走了,那丫头才忙道:“是三太太,三太太……”
话没说完,陈老太太方才还挂着笑脸立即冷下来,声色俱厉地道:“将她捆起来,立即送信去京都,叫老三回来。告诉她,她若还要胡闹,就别怪我们陈家无情,立即叫她滚回娘家去!”
这话竟是……要休了三太太?!
丫头被老太太模样唬得懵了,陈老太太见她不动,朝吴妈妈道:“你过去一趟,看她清醒过来没有,若没有,就把这话告诉钱嬷嬷,让钱嬷嬷告诉她,直到她听进去。便是她这会子闹得要死要活,也随她去!没了她,只怕老三一家还能好起来!”
说着,脸色又不好起来,吴妈妈忙劝道:“老太太先别生气……”
“还要我如何不气?!”
明玉忙上前替老太太拍背顺气,大奶奶朝吴妈妈道:“你先过去传话,老太太这里有我们呢。”
吴妈妈叹了一声,才急忙忙出去了。
陈老太太喘了一会儿气方慢慢平静下来,屋里服侍大气不敢出。陈老太太礼佛,佛道讲究心平气和、凝神养气,便是当初明玉那事,老太太也不曾像刚才那般动气。大伙都明白,这一回陈老太太是真生气了,她能说得出,就能做得到,三太太……
一时之间,屋里寂静只能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蝉鸣。
陈老太太手微微发抖,竟端不稳茶碗,茶碗从她手上滑落,“啪”一声惊醒众人。
众人七手八脚服侍老太太另换了衣裳,幸而茶水并不滚烫。等换了衣裳,陈老太太歪榻上,靠着软枕磕上眼,嗓音低沉,透着无倦怠:“你们都先退下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明玉与大奶奶对视一眼,大奶奶柔声道:“老太太若觉得累,就躺下歇会,我们不说话。”
陈老太太坚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容易就没了。”
说着又激动起来,明玉和大奶奶留下锦绣门口守着,便去隔壁屋里。
一时丫头上了茶来,大奶奶端起吃了一口,似是喃喃自语道:“看来太太说并不错。”
明玉不觉看了大奶奶一眼,大奶奶放下茶碗,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来。原来三太太要明珠嫁去孟家是为了亲妹子一家事,上任苏州知府,与三太太亲妹子所柳州知州竟是同族人,那位柳州知州大人,是孟大人堂兄弟。三太太大概觉得做了亲家,就是亲戚,明珠姨妈也是明珠丈夫姨妈,看亲戚情面上,事儿就迎刃而解。
明玉晓得三太太亲妹子家惹上官司,却没想到……可即便是这般,老太太也不至于气得病倒。倒是孟家退亲说得过去,明玉不清楚到底是惹上了什么官司,但三年前三太太妹子就为了家里事专程来了一趟淮安。事情已过去三年之久,若是同一个官司,早已结案。不管怎么说,孟家婉拒婚事,站孟家角度,这样做没什么不对,果真碍于亲戚情分包庇,一旦查出来,便是丢官下场了。
大奶奶说完也忍不住叹了一声:“果真十四妹妹嫁过去了,娘家亲戚惹出这样事端,她婆家也没了体面。”
难道这就是老太太生气缘故么?
“当初我听着孟家就觉得耳熟,后来听吴妈妈说起这个孟家祖籍云南,那就错不了了。早年娘家时,我随着爹娘云南任上,倒是听说过这个孟家。云南当地也是有名望大族,与咱们陈家同是百年书香大族,咱们家家史上并没有休妻先例,孟家三代就出了三个……”
明玉不觉蹙眉,休妻岂是那般简单?结亲结两家之好,休妻面临就是结仇了。大奶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那三个,都因娘家出事故才被休。虽对外说辞不是这般,总能寻个合理由头,可三个都这般,就由不得人去疑心了。”
孟家果真这般行事,哪里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不管怎么说,孟家婉拒了婚事,就与陈家扯不上关系了。三太太这么闹一场,没得到什么好,反而把明珠事闹出来。
不晓得明珠现怎么样?
正想着,一抬头却见明珠神情木然出现门外,一转眼便去了寿嬉堂正屋。大奶奶立即起身,朝明玉道:“咱们去看看,没得老太太见了十四妹妹又生气。她身子才略好些了。”
虽是担忧话,明玉听着却有些变味儿。老太太醒来后挂念就是明珠,大奶奶却这样说,可见是大太太意思。
但,老太太突然病倒确实与明珠说了什么有关。一转眼,大奶奶已去了正屋。等明玉赶去时,只见明珠跪陈老太太跟前,紧紧抿着嘴唇,木然神情中多了几分决绝,半晌才张嘴,一字一顿道:“孙女想搬出去!”
惊愕大奶奶眼里一闪而过,陈老太太却纹丝不动,盯着明珠。
明珠接着道:“孙女已没有资格住家里了,孙女别无所求,只望老太太给个落脚地方,此后,孙女绝不踏进陈家半步!”
屋里十分安静,明玉能听到自个儿从心底深处溢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