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了侍者试图替他整理的好意,炼金术士关上了门,随手脱下了满是砖尘的衬衫,扔在了一旁的衣架上。他边走边解下剑带,把带鞘长剑放在了趁手的椅子旁。
他们的房间位于城堡的上方,眺望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尽收眼底。只有夜晚,这里才看不见遮天蔽日的砖红色尘土。黑色就像一块破布,盖住了所有的躁动,而那些灯光便有如一点点可以燎原的火星在夜色里蔓延。远处,明亮的灯光渐渐消退,只剩下呈现出深灰色的海水翻腾浪花,朝着岸边涌来。一座灯塔孤零零地立在一旁,仿佛站立在世界的尽头。[]
“赢了?”罗茜翘着腿坐在窗边,头也不回地说。
“赢了。”
女法师冷哼一声,“她竟然没死。”
李欧一时语滞,他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们都是正确的,又都是错误的。身为当局之人,他似乎没资格说任何人。他只有沉默以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罗茜忽然扔下了捏在手里的酒杯,霍地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地与炼金术士擦肩而过,直接走向门外。
“你要去哪?”他问道。
女法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冷漠如水的平静。这不像她,他心说,一点也不像她。她的冷静让他感觉不安,比火焰的怒火更让他担忧。没等他再次开口,罗茜便抢先了一步,“我知道你的打算。”她说,用那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看着他。他亏欠她良多,无论从哪一点来说。“我要跟她谈一谈。我必须得去,否则我总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也不想看见这一幕发生,不是吗?”
他更不愿看见她们争吵反目。“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一言不合——”
“打起来?”女法师冷声笑了笑。她撩了撩头发,几缕头发便随之垂落。她看着落在地上的头发,忽然愣了片刻,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不折不扣的恶人吗?放心好了,我现在可是一个废人,什么都做不到,还需要乞求你们的保护。”
“我没这个意思——”
女法师冷声打断,“我怎么敢跟你心爱的女人动手。我还怕被她一剑杀了呢。”说完她就甩手出门,将门关得震天响,灰尘扑簌簌落下。
炼金术士对着紧紧关上的门愣了一会,然后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头发。干枯的红发像是被割下来的稻草尤为刺眼。他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抓起酒壶朝杯子里倒满了鲜红的液体——就像血液。
酒杯边还有唇齿的温度,但炼金术士感觉不到丝毫甜蜜。酒壶里香醇的葡萄酒仿佛被替换成了未成熟的梅果酿成的苦酒,含在嘴里只有满口的苦涩。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直到有些醉熏熏的。他抓起酒壶朝着里面打量,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恼怒地扔下酒壶,不得不强迫自己站了起来。他撑着窗台,再一次眺望窗外漆黑的夜色。
黑暗究竟埋藏了多少东西啊?他心想,就像人心。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们——不是有句古话吗?“日久见人心。”她们一路追随他,共同经历痛苦和磨难,也一同分享欢乐——她们却越加让他看不明白,猜不透彻。他甚至把握不到她们的心思。她们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全都隐藏在黑暗当中。他想知道,又害怕了解。
月亮高挂头顶,他想埋头睡觉,期望一觉睡醒便烦恼尽去,可又毫无困意。他磨磨蹭蹭,在窗边迟疑良久,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无论罗茜和陆月舞究竟说了什么,他都得去看看。他不应当置身事外。他转身从剑带上取下长剑,抓着剑鞘朝门口走去。
炼金术士刚把手搭上门把,描画树林里一位**女人的木门就被敲响。不上染料的话,这女人还是显得挺漂亮的。炼金术士惊异于有谁会在这么晚了还前来找他,然后他打开了门。
门外是换上了一身白色长裙的学士小姐。李欧忍不住想象那些瓦利亚人穿上白色衣衫的模样,结果是他自己恶心的快要吐出来。她的金发盘在脑后,露出犹如天鹅般细长无暇的脖颈。炼金术士庆幸自己不是吸血鬼,否则他一定会控制不住扑上去。
“李欧,有空吗?”学士小姐问道。她的鼻尖动了动,略带不满地说,“你喝了很多酒。”
他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一点点而已。”
“真的只有一点点?”她凑了上来,在他的嘴边嗅了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厌恶地说,“我讨厌别人酗酒。”
“我既没晕也没醉。”李欧狡猾地说,“何况酒能醒脑——”
“它只会烧坏你的脑子。”学士小姐嫌恶地偏开脑袋,似是无法忍受他满口的酒气。“但愿你的脑子还算清醒,还可以思考。”
李欧总算听了出来。“你有事?”
“恭喜你,我真庆幸你还能瞧出这一点。”她挖苦道。
怎么每一个人都像是对他抱有怨气。他哪里招人讨厌了?为何人人都是这样?“进来吧,”他让开路,“想聊什么?”
“你的酒喝完了?”学士小姐没有动,她的眉头依然没舒展开。但是这一次炼金术士没有吭声。学士小姐反而叹息一下,“刚才你是想要出去?”
炼金术士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正要出去。”
“好啦,我也不问你要去哪了。我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要去找谁。”学士小姐悠悠地说,“我只想问你,能挤出一点时间吗?”
“她们的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然而学士小姐像是把他的好意当做了别有用心。“我一点也没感觉到荣幸。”她用一种异样的冷漠说道,“既然你能抽出时间,现在看上去也不像醉醺醺的样子,那么就跟我来吧。”说完,她便转身出了门。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