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的劝酒浸染着一股善良的霸气,有板有眼,循循善诱,让人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高峻霄也是豪爽,没说多余的话,冷酒直接下肚,杯杯见底。
桌上几人都拍着手叫好,伍爷见开场气氛不错挥了挥手让歌姬出去,下面他们要谈正事了。
天字三号房内几个男人推杯换盏,讨论气氛异常热烈。庞民友自从与高峻霄攀谈后,很是欣赏他的为人,再说之前军警矛盾的事他也没参与。
庞民友表示自己愿意冰释前嫌解开这个死,也是受了署长的委托,上次在唐先生的慈善舞会,他们署长与高峻霄聊天时,觉得高峻霄的谈吐得体,人品一流,可以结交。
所以庞民友首先敬酒到:“则修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缉私队呢,最常查的是两种东西,一个是大烟,一个是军火,也是当下市面上最赚钱的两种买卖。”
“峻霄先谢谢大友兄,按您这个说法,可以查下土匪们的枪械来源,倒时候断了狗日的货源即可。”高峻霄碰了杯后直接表明来意。
“不瞒你说,这事我特地去问过咱们本地几个大军火商,其中有个军火商和我说了个怪事。”庞民友也是有备而来。
据军火商透露徐州的土匪们一直与他们有合作,主要是买些汉阳造的中正式和匣子炮,可最近一年几乎没有进货,中间人便去山上做维护,结果那帮土匪牛气哄哄,说除非是欧美货,不然不要。
“我呸,那帮孙子是卖大烟卖的发财了吧,还特么欧美货,他们付的起钱吗。”伍爷吃了口酒不屑的骂道。
“不是烟土,烟土行有烟土行的规矩,没有当地的蛇头,比如上海滩的大老板点头,拿了货也卖不出去。”庞民彰在边上解释道,“刘胜七上次来上海就想卖大烟,结果没拜码头,被大老板的线人举报了。”
大家都觉得有理,那帮土匪完全没有做人的底线。这块肥肉要是做得通,他们早就卖那个祸国殃民的玩意儿了。
高峻霄只觉得这世界有些魔幻,原来那大老板为了保护自家烟土生意,故意透露刘胜七的消息给剿匪队,借刀杀人。上海滩已经不是污水了,而是一滩吃人的沼泽。
“不过最奇怪的是东北,天津那边的军火黑市,突然出现一批优质精良的国货,比汉阳造的好多了,咱们军工署都造不了质量这么好的枪。”庞民友拨弄面前的酒杯有些感慨的说道。
“放屁,要不是动了那些臭买办的利益,咱们的军工至于这么差吗,去特么的造不如买。”伍爷又猛灌两杯,“国家危如累卵,现在的军工业连北洋时期都不如,那些臭买办得付主要责任。
“既然军工署都造不了质量这么好的枪,为什么你们觉得是国货?”高峻霄提出一个他刚才没想通的问题。
庞民彰向众人解释,那些枪械都是高仿各国的经典款式,比如日本的三八步枪,美国汤姆森冲锋枪,德国伯格曼冲锋枪还有一些毛瑟步枪,柯尔克军用大口径手枪等,太杂了,都是些散货数量不多。
小包商都不会采买这么杂的货。那些货质量是比军工署的好些,但和进口货比还是差了一点点。而且子弹都有明显的手工打磨痕迹,美欧的进口货很少有这种痕迹的。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瞧热闹,这些货来路蹊跷,若真是国产的会是谁造的呢?众人一时陷入思考,相顾无言。
“我刚细想了下,不会是那些山贼自己造的吧,所以最近一年都没买新货。”庞民彰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弟儿~不可能,那帮孙贼能造出好玩意儿,我就把我枪里的子弹全吞下去。”伍爷跟所有人碰杯后说了句,我先干了,你们随意,随后一饮而尽。
“伍爷,你话还别说满,我弟弟说的有些道理。”庞民友给伍爷又斟满了酒,继续说道,“如果他们背后有高人出技术,而他们出工人呢。”
“那就应该好好弄几条流水线专攻一个型号,弄些散货干啥呢,流水线不要钱的嘛。这么造也不成规模啊?”伍爷疑惑的问道。
众多周知,不同型号的武器需要不同的流水线制造组装,一个工人熟练操作至少要三个月,就算自用也要批量生产啊,所以这点还是让几个老爷们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他们是在测试某种武器的性能,流出来的那些高仿货只是做对比的试验品。所以量少且杂。”一直没发言的高峻霄突然补充道。
庞家兄弟觉得这事倒是有可能,一般制造出新产品时都会拿老产品做比较,来测评新产品的优劣。
“他都有能力造了,为啥不直接买进口货对比呢?不是还省钱省事儿吗。”伍爷又提出质疑,见众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又继续问道:“大友,能查到那批散货的进货渠道吗?”
“难!黑市的规矩就是不问货源,而且又在北方,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庞民友叹了口气,语气明显软下去了。
室内的气氛一致降到冰点,几个男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这个事情怎么想怎么奇怪。
晚上的四马路热闹非凡,这条路清澄太熟悉了,几乎天天要来,可现在她看着那些龟奴竟然不敢上前一步。熟练的龟奴会到街上招揽来往的商客,而商客凭着龟奴的谈吐来推测一家店的档次。
龟奴们力气奇大,夹着人就往楼里带,七尺大汉都被他们硬生生夹进楼里。怪不得小姨不许她晚上来这头呢,她那点力气估计很难挣脱开。
假设老王真的在,那他会在这干嘛呢,躲藏还是开小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清澄的基本能力,先假设老王在这开会,那按规矩门口就会有我们的交通员望风。
在川流的人群中,清澄在暗处仔细观察着那些行人和流动的小摊贩。
一位卖大饼的少年慢慢从人群中剥离出来了,那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衣服上打着补丁还算干净,他老是在某个固定的地方来回走动,人家来买饼,他眼睛也不看顾客,拿着钱就往兜里塞,显然不是来卖饼的。
每当有巡捕走过,他都很紧张。要是小特务的话没必要怕巡捕,肯定是小交通员。不过不确定是不是给老王放风的,只能当场求证一下。清澄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正计较该怎么和这个孩子沟通呢。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回头一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人正是乔装后的王人庸,他现在留着山羊胡,带着银色的假发,穿着青色长衫,手上还拿着根红木手杖,整个人至少苍老了四十岁。
“后生,我带你去找你要找的人。我先买张饼。”王人庸故意把嗓音压低沉,又走向那个卖饼的孩子买了几张大饼,估计在交代任务。
自己没猜错,卖饼少年就是给老王望风的交通员,清澄知道这街上有不少特务得陪着老王把戏演完:“有劳先生了。”
接着老王熟门熟路的带着清澄踏入一座小院内,院内泛着悠悠的香气,他忽然停下脚步小声的说道:“现在拿帕子捂住口鼻,那味道对姑娘家的身子不好,你要是以后还想生孩子,到屋子里再放开。”